殘廟夜雨留下的寒意尚未散盡,黎明的天光透過暗紅色的云層,吝嗇地灑向這片飽經(jīng)蹂躪的大地,將萬物染上一層不祥的、如同干涸血跡般的詭異色調(diào)。泥濘的山路在腳下發(fā)出粘膩的聲響,每一步都耗費著巨大的氣力。我攙扶著玄蒼,在荒蕪死寂的群山中艱難東行。
他的傷勢遠比看上去更加沉重。雖經(jīng)星辰源晶之力暫時壓制了魔氣反噬,穩(wěn)住了心脈,但經(jīng)脈的破損與神魂的損耗絕非朝夕可愈。他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步履虛浮,呼吸粗重而壓抑,每一次邁步都牽動著內(nèi)腑的劇痛,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緊抿的薄唇不見一絲血色。寂滅劍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支撐,劍鞘深深陷入濕滑的泥土,拖曳出長長的痕跡。他沉默著,將所有精力都用于對抗傷痛和維持最基本的行動,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掃視周圍環(huán)境時,會驟然凝聚起鷹隼般的銳利,提醒著我他依舊是那個曾令天地失色的存在。
我的狀態(tài)稍好,星魂之體在昨夜那番奇特的感悟后,對天地間稀薄狂暴的靈氣的適應(yīng)力似乎增強了些許,神魂的恢復(fù)速度也快了幾分。我盡可能地將更多的星辰之力引導(dǎo)渡入他體內(nèi),溫養(yǎng)著他千瘡百孔的經(jīng)脈,同時將靈覺提升到極致,如同一張無形的細網(wǎng),鋪向方圓數(shù)里,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一路行來,滿目瘡痍。村莊化為焦土,城鎮(zhèn)只剩斷壁殘垣,尸骸曝于荒野,被烏鴉和野狗啃食。偶有零星的流民如同驚弓之鳥,遠遠看到我們便倉皇逃竄,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龍脈崩毀的浩劫,已徹底碾碎了人間的秩序,將這片土地化為了弱肉強食的煉獄。我們小心地避開幾處有靈力波動或血腥氣濃郁的區(qū)域,那里往往意味著修士間的廝殺或邪物的盤踞。
如此晝行夜宿,跋涉了足足五日,期間又經(jīng)歷了幾次有驚無險的遭遇——一伙試圖搶奪我們“財物”的亡命徒被玄蒼以凌厲劍意驚退,幾只被邪氣侵蝕的妖獸成了寂滅劍下的亡魂。每一次出手,都讓玄蒼的臉色更白一分,但他始終強撐著,不曾倒下。
直到第五日黃昏,當我們翻過一道布滿嶙峋怪石的山脊時,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一股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帶著淡淡的腥甜和……一種奇異的寧靜氣息。
一片浩瀚無垠的湖泊,如同巨大的藍色寶石,靜靜鑲嵌在群山環(huán)抱之中。湖水澄澈,倒映著天際詭異的暗紅云層,呈現(xiàn)出一種瑰麗而妖異的紫紅色調(diào)。湖面平滑如鏡,不見絲毫波瀾,與外界狂暴的死寂之氣截然不同,仿佛獨立于這片崩壞的天地之外。湖心處,一座青翠欲滴的島嶼如同明珠般矗立,島上云霧繚繞,隱約可見亭臺樓閣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靜謐而神秘。
正是落星湖。
“到了?!毙n停下腳步,拄劍而立,微微喘息著,目光投向湖心島,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湖中有陣……很古老,且……并非完全沉寂?!?/p>
我凝神感知,果然察覺到整片湖泊被一層極其微弱、卻綿綿不絕的靈力場所籠罩。這力場并非殺陣,更像是一種大型的隱匿、聚靈以及……警示結(jié)界。布置手法古樸玄奧,與星隕戒的星辰符文體系有幾分神似,卻又有所不同,帶著一種宗門特有的、傳承有序的韻味。湖心島更是陣眼所在,靈氣遠比周圍濃郁精純,但其中似乎夾雜著一絲……不協(xié)調(diào)的滯澀感。
“島上有人?”我心中一緊。
“未必是人。”玄蒼微微搖頭,靈覺如同最精細的觸須,小心地探查著湖面與島嶼,“陣法運轉(zhuǎn)滯澀,靈力波動散亂,不似有主之象。倒像是……維持了太久,能量將盡,或是……掌控者出了變故。但不可大意,先行探查?!?/p>
我們沿著湖畔謹慎前行,尋找著入湖之法。湖水深不見底,神識探入不過數(shù)丈便被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阻隔,無法深入。顯然,飛行或泅渡皆不可行。
“尋陣門?!毙n目光掃過湖岸,最終定格在岸邊一處不起眼的、半沒入水中的青黑色石碑上。石碑表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但隱約可見其上有模糊的刻痕。
我上前,以靈覺拂去苔蘚,露出下面繁復(fù)的符文。這些符文與星辰體系迥異,更偏向于五行遁甲、云霧變化之道。
“是云水宗的‘九轉(zhuǎn)迷仙陣’殘跡?!毙n辨認片刻,沉聲道,“此陣擅幻惑,困敵于無形??磥磉@落星湖,曾是云水宗的一處別府秘境。陣法雖殘,余威猶在,不可硬闖。”
他沉吟片刻,示意我退后,自己則并指如劍,指尖幽藍靈光吞吐,并未攻擊石碑,而是凌空勾勒出幾個玄奧的軌跡,點向石碑周圍的水面。靈光沒入水中,湖面頓時泛起圈圈漣漪,眼前的景象開始微微扭曲,水汽彌漫,一條由朦朧霧氣凝聚而成的、若隱若現(xiàn)的小徑,自岸邊緩緩延伸向湖心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