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吳老太爺去世,甲字號五戶人家今年春節(jié)都未出門走親訪友,只在家中靜守。
院里雖無往年喧騰,卻也不顯冷清。大人們終日聚在一處,下棋閑談,烹茶敘話;孩子們則由呂辰領(lǐng)著,去天安門廣場看了紅旗,又往什剎海冰面嬉耍一日。清亮的笑聲蕩開,總算沖淡了幾分積壓的哀戚。
初六下午,呂辰兄妹三人依次走了趙四海師父、王瀾亭先生、婁家、陳家?guī)准议L輩,鄭重拜年歸來。天色擦黑,巷口北風卷地,寒意刺骨。
三人踩著凍硬的雪殼剛邁進胡同,卻見一人影在他們院門外的路燈底下跺腳呵手,不時朝外張望。
呂辰快走幾步,認出是陳得雪老人,訝然道:“陳老?您怎么來了?天寒地凍的,快請進屋!”
何雨柱也忙掏鑰匙開門。
陳得雪快步進院,搓手呵著白氣:“小呂,冒昧打擾,冒昧打擾?!彼鷧纬阶哌M書房,身子才略略放松,眼神卻仍閃爍不定。
呂辰從回風爐上倒了杯熱水遞過去:“您先喝口熱的暖暖。這時候過來,是有急事?”
陳得雪雙手捧杯,沉吟片刻,似在斟酌措辭,而后壓低聲音,語氣慎重:“小呂啊,正月還沒過,本不該來煩你。只是有樁棘手事,或許……也是樁緣分?!?/p>
呂辰心中微動,面不改色,靜聽下文。
“我一位老友,”陳得雪聲更低了,“是極本分老實的人,一輩子跟老紙舊書打交道,沒什么大能耐,就剩點祖?zhèn)鞯氖炙囇酃?。如今……唉,遇到難處了,天大的難處,關(guān)乎孩子終身大事?!?/p>
他抬眼看了看呂辰,繼續(xù)道:“他手里積攢了些老紙舊書,都是有些年頭、有來歷的玩意兒。如今被逼得沒法子,想換點應(yīng)急的錢。東西我粗略看過,非同一般!絕非街面上大路貨。我不敢專斷,更怕明珠暗投,糟踐了好東西。想著您眼界寬、心腸好,或許能去掌掌眼。若合意,既解他燃眉之急,也算全了一樁功德。讓這些老物件,發(fā)回慈悲心?!?/p>
呂辰沉默片刻。他深知陳得雪為人,若非東西確實難得、對方實在困難,絕不會年根底下貿(mào)然上門。沉吟道:“陳老,您的話我明白了。您這位朋友,具體是什么難處?東西大致什么路數(shù)?對方期望什么價?”
陳得雪見呂辰未直接拒絕,松了口氣,忙道:“是他獨子要結(jié)婚,對象是正經(jīng)工人階級家庭。女方家要彩禮、新家具,還有那‘三轉(zhuǎn)一響’,哎,如今都興這個。憑他那點死工資和家底,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又不愿失了體面,讓孩子被親家看輕,愁得頭發(fā)都白了。東西嘛……”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光,“絕對是夠年份的好東西,宋的、明的、清的都有,雖多是零冊殘頁,但版本稀罕,品相也還過得去。至于價錢,他跟我透了個底,怕得要這個數(shù)……”
他伸出巴掌,翻了一下。
“八百?”呂辰微微挑眉。這無疑是一筆巨款,夠普通家庭寬裕過上幾年。
陳得雪點頭,神色有些尷尬:“我知道要價不低,這光景肯掏錢買這些‘廢紙’的人,恐怕……但我以這把老骨頭擔保,東西絕對值!只看你有沒有這個心思和魄力。”
呂辰手指輕敲桌面。八百塊,他拿得出。更重要的是,陳得雪口中的“宋的、明的、清的”,以及“絕對值”的評價,勾起他極大興趣。跟隨郎爺學了這些時日,他太清楚真正的好東西可遇不可求。
“成,”呂辰下定決心,“陳老,我信您眼光。您看什么時候方便,約您這位朋友見一面?東西看了,才好說話?!?/p>
陳得雪大喜過望:“好好好!小呂真是爽快!事不宜遲,就今晚如何?我這就去告訴他,讓他準備!”
“今晚可以。就在我這吧,清凈?!眳纬近c頭。
送走陳得雪,呂辰回到書房,心情卻難平靜。他預(yù)感,今晚或?qū)⒂幸粓霾粚こ5南嘤觥?/p>
當晚,華燈初上,寒風更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