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天邊染成溫暖的橘紅,給隆冬傍晚的京城增添了幾分難得的暖意。
下班的人流如同潮水般涌出大門,臉上帶著一天勞作后的疲憊,更多的是對歸家的期待。
呂辰和汪傳志落在人群后面,臉上卻不見多少倦色,反而帶著一種即將操辦喜事的興奮與鄭重。
他們從后勤科借來一輛半舊的板車,車軸因缺油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混在喧鬧的人聲中,并不顯耳。
“辰子,東西都備齊了?別到時候抓瞎?!蓖魝髦就浦遘嚕瑐?cè)頭問道。
他身材高大,推起車來毫不費力。
“放心吧,我阮叔親自安排的,錯不了?!眳纬脚牧伺乃募绨?,語氣篤定,“一頭大肥豬,一只羊,還有魚和蝦,足夠衛(wèi)國他們好好熱鬧一場了?!?/p>
兩人說著,腳下不停,朝著肉聯(lián)廠方向走去。
喧鬧的人潮漸漸稀疏,街道兩旁炊煙裊裊,空氣中彌漫著煙火氣息。
走著走著,汪傳志臉上的興奮勁兒稍稍褪去,眉宇間染上了一層陰霾。
他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辰子,說真的,看著衛(wèi)國、國華他們這‘紅鋼小院’都弄起來了,我這心里……真不是滋味?!?/p>
呂辰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他知道傳志心里憋著話。
“咱們213宿舍六兄弟,從入學(xué)到現(xiàn)在,五年來一起啃書本,一起搞項目,一起在軋鋼廠流汗,真跟親兄弟沒兩樣?!?/p>
汪傳志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眷戀和不舍:“現(xiàn)在眼看你們一個個都在北京扎下根了,衛(wèi)國他們有了自己的院子……可我……”
他又嘆了口氣,從懷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封有些皺巴巴的信:“家里又來信了。這次不是光我爹娘念叨,是廠里的領(lǐng)導(dǎo),親自到家里找我爹談的話?!?/p>
呂辰接過信,借著天光快速掃了幾眼。
信上的內(nèi)容與他預(yù)想的差不多,語氣懇切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期望,中心思想就是鞍鋼作為正在進行大規(guī)模的自動化升級改造,急需像汪傳志這樣在紅星軋鋼廠經(jīng)歷過“全流程自動化”項目淬煉、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技術(shù)人才回去“挑大梁”。
信里還提到了“建設(shè)家鄉(xiāng)”“為共和國最大的鋼鐵基地貢獻力量”等字眼,充滿了時代特有的號召力。
汪傳志苦笑一聲:“領(lǐng)導(dǎo)說了,只要我回去,崗位隨我挑,項目隨我選,絕對是重點培養(yǎng)對象。我爹那個高興勁兒就別提了,覺得兒子總算出息了,能給老家爭光了。連我娘都在信里說,街坊鄰居都知道我要回鞍鋼‘當骨干’了……這壓力,唉……”
他將信重新疊好,小心地塞回口袋,像是揣著一塊滾燙的烙鐵:“我知道,從大局出發(fā),回去支援鞍鋼是應(yīng)該的。咱們在紅星廠搞出來的這些東西,不就是為了能在全國推廣開來嗎?部里調(diào)沈工他們走,不也是這個意思?道理我都懂,可我這心里……就是舍不得你們,舍不得咱們這個團隊?。 ?/p>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向遠處灰蒙蒙的天空:“有時候我真恨自己為啥是個鞍鋼子弟。要是跟你們一樣,就是個普通學(xué)生,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地留下來了?”
呂辰伸手攬住汪傳志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傳志,別這么說。咱們是兄弟,無論到哪兒,這份情誼都斷不了。鞍鋼需要你,這是國家對你的信任,也是你的責任。換個角度想,你把在咱們這兒學(xué)到的本事帶回去,把鞍鋼的自動化搞起來,那不也是咱們的勝利?是咱們兄弟共同的榮耀!”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輕松了些:“再說了,我可聽說了,你和高妹喜同學(xué)進展挺順利?怎么,這是打算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提到高妹喜,汪傳志臉上露出一絲赧然和光亮,剛才的郁悶被沖散了不少:“嘿嘿,辰子,這事還得謝謝你和曉娥牽線。妹喜她……人挺好的,爽快,沒那么多彎彎繞。我們商量好了,等畢業(yè)了,就一起去鞍鋼。她學(xué)文的,家里已經(jīng)托人問過了,鞍鋼那邊的高中正好缺老師,能解決工作?!?/p>
“這是好事??!”呂辰由衷地為他高興,“成了家,立了業(yè),在父母身邊,還能為家鄉(xiāng)建設(shè)出力,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到時候你們結(jié)婚,我和曉娥一定去鞍鋼喝喜酒!”
“那必須的!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你們!”汪傳志用力點頭,隨即又關(guān)心起呂辰,“你和曉娥的婚事定在什么時候?可一定得等我從鞍鋼回來!我還指著給你當迎親的代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