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的尸體被拖走,乾清宮外的血跡被清水反復沖刷,卻依舊在漢白玉的石縫間留下了難以抹去的暗紅痕跡??諝庵袕浡难葰馀c清晨微涼的空氣混合,形成一種詭異而肅穆的氛圍。
小皇帝受了極大的驚嚇,被太醫(yī)施針后沉沉睡去。蕭玦傷勢不輕,強撐著處理完宮變后續(xù),確認皇宮內(nèi)外局勢被徹底控制后,才在蕭薇近乎強硬的命令下,被扶回王府治傷休息。
偌大的皇宮,仿佛一瞬間空曠下來。
蕭薇獨自一人,站在乾清宮高高的丹陛之上,俯瞰著下方漸漸被晨曦籠罩的宮闕萬間。她身上依舊穿著那件染血的緋色宮裝,臂上的傷口已被簡單包扎,鳳簪重新簪回發(fā)間,只是上面的血珠已被悄然拭去。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權傾朝野的太后、皇后及其外戚集團,灰飛煙滅。隱藏至深、布局二十載的大太監(jiān)劉明,伏誅身亡。持續(xù)數(shù)十年的“玄鳥”之謎,似乎也隨著劉明的死亡而告終。
可她的心中,卻沒有半分輕松。
母親的仇,算是報了嗎?害死母親的直接兇手孫思邈和劉明都已死去。可推動這一切的,是那冰冷無情的權力欲望,是那視人命如草芥的陰謀算計。這種無形的東西,又如何能真正“報仇雪恨”?
先帝、敬親王、瑞賢長公主……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被扭曲的真相,又能向誰去討還?
“殿下,”青黛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低聲道,“各部官員已在宮外候旨,請示……今日早朝事宜。另外,林文正大人遞了密信,漕運虧空及通敵案所有賬目、人證均已整理歸檔,隨時可供調(diào)用?!?/p>
蕭薇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已不見之前的空茫與疲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如水的威儀。經(jīng)過這一夜的血火洗禮,她眉宇間最后一絲屬于“沈薇薇”的彷徨與軟弱,已徹底褪去,只剩下屬于“鎮(zhèn)國長公主蕭薇”的堅毅與決斷。
“傳令,今日罷朝。令各部主官各司其職,穩(wěn)定民心,若有異動,嚴懲不貸?!彼穆曇羟逦潇o,“將林文正整理的證據(jù),抄錄關鍵部分,明發(fā)天下,公告太后、承恩公府、劉明等人罪狀。其余卷宗,封存入庫?!?/p>
“是?!?/p>
青黛領命而去。蕭薇知道,這只是開始。清算罪責,安撫朝野,整頓吏治,恢復民生,乃至應對北境可能出現(xiàn)的后續(xù)動蕩……千頭萬緒,都需要她來執(zhí)掌。
她不再是那個只需要復仇的沈薇薇,她是鎮(zhèn)國長公主,是這個龐大帝國在風雨飄搖中,必須站出來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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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攝政王府。
蕭玦背后的傷口已重新愈合,只是失血過多,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他靠在軟榻上,聽著心腹匯報朝中動向。
“……長公主殿下手段雷厲,罪證公布后,朝野震動,無人敢有異議。太后、皇后余黨已基本肅清,林文正因舉報有功,擢升戶部尚書,主持漕運整頓及戰(zhàn)后錢糧調(diào)度。北境軍報,狄戎主力因先鋒盡喪,內(nèi)部紛爭又起,已暫時退兵,邊境暫安?!?/p>
心腹頓了頓,語氣有些遲疑:“只是……陛下自那日受驚后,一直纏綿病榻,精神萎靡,太醫(yī)說……是心病,需長期靜養(yǎng)。朝中已有大臣私下議論,陛下年幼體弱,恐難當國政之重負……建議……建議由長公主殿下……更進一步……”
蕭玦沉默著,指尖輕輕敲擊著榻沿。他明白“更進一步”是什么意思。薇薇是瑞賢長公主之女,名正言順的皇室嫡脈,又有救駕、平亂、穩(wěn)定朝局之大功,無論從血統(tǒng)、能力還是功績,都足以……問鼎那至高之位。
而他自己呢?攝政王……先帝幼弟,軍權在握,功高震主。若薇薇登基,他該如何自處?是繼續(xù)做他的攝政王,權傾朝野,惹人猜忌?還是……急流勇退,換取新君的安心與信任?
他從未覬覦過那個位置,以前輔佐小皇帝是責任,如今……他心中所念,唯有那個在血火中與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王爺,”心腹低聲道,“長公主殿下……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