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不是溫柔的,它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南城的夜幕,將城市一夜的污濁與掙扎暴露在青灰色的天光下。雨水終于停了,但空氣里飽和的水汽讓一切依舊顯得沉重、粘膩,仿佛連光線都被浸泡得失去了溫度。
醫(yī)院icu病房外走廊的長椅上,蘇小雨蜷縮著睡著了,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張被淚水浸得字跡模糊的繳費單。幾個小時后,她才被允許進行短暫的探視。
隔著厚重的玻璃,她看到江詩韻躺在無數(shù)管線與儀器之中,臉色像身下的床單一樣白,只有監(jiān)護屏幕上起伏的曲線證明生命還在茍延殘喘。氧氣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那雙曾經(jīng)在舞臺上流光溢彩的眼睛緊閉著,長睫在眼瞼下投下脆弱的陰影。
蘇小雨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她死死捂住嘴,不敢發(fā)出聲音。她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只知道她熟悉的那個詩韻姐,那個像野火一樣燃燒、不肯屈服的舞者,此刻像一件被打碎后勉強粘合起來的瓷器,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護工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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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新監(jiān)室的鐵窗,將晨光切割成一條條狹窄的、冰冷的鐵柵,投在范俊武臉上。他一夜未眠,肩背和額角的傷口在清晨的寒意中隱隱作痛,像有細小的鐵銹在不斷往骨頭縫里鉆。
昨夜那場未遂的刺殺,如同一個烙印,深深刻在他的感知里。工裝男人脖頸噴濺出的溫熱血液,橡膠棍砸在骨肉上的悶響,還有那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響起的、救命的警報聲……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腦中反復回放。
顧言深已經(jīng)撕下了所有偽裝。這里不再是什么臨時羈押的場所,而是隨時可能降臨的刑場。
放風時間,他被單獨帶到一個更小、看守更嚴密的天井。其他犯人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各種復雜的情緒——好奇、畏懼、幸災樂禍,或者純粹的麻木。刀疤臉不在其中。
他沉默地活動著僵硬疼痛的身體,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看守的表情。他在評估,在計算。被動等待只有死路一條,他必須主動尋找破局的機會,哪怕希望渺茫。
早餐依舊是清澈見底的米粥和硬得像石頭的饅頭。他機械地咀嚼著,味蕾早已失去功能,食物只是為了維持這具身體最基本的能量需求。
回到監(jiān)室后不久,門被打開,送進來一套干凈的囚服和一套洗漱用品。
“換上。等會兒有人提審?!笨词貋G下東西,語氣生硬。
提審?在這個時間?范俊武心中警鈴大作。昨夜剛發(fā)生襲擊,今天就提審?是正常的程序,還是另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的前奏?
他沒有多問,默默地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傷口,帶來一陣刺痛。他仔細檢查了送來的牙刷——是最普通的那種,軟毛,沒有任何可能被改造的余地。
上午九點整,監(jiān)室門再次打開。來的不是平時那兩名看守,而是兩個穿著不同制服、表情更冷峻的陌生面孔。
“范俊武,提審。”
范俊武站起身,目光平靜地跟著他們走出監(jiān)室。走廊里很安靜,與昨夜警報響起時的混亂截然不同。他被帶往的不是通常的審訊室方向,而是朝著辦公樓區(qū)域走去。
一路上,他敏銳地注意到,巡邏的看守似乎比平時多了,而且目光大多會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這不像保護,更像是一種……監(jiān)視下的轉(zhuǎn)移。
他被帶進一間看起來像是普通會議室的房間。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穿著便裝、四十歲左右、眼神銳利的男人已經(jīng)坐在那里,面前放著一個文件夾。
“坐?!蹦腥酥噶酥笇γ娴囊巫?,聲音平淡。
范俊武坐下,沒有說話。
男人打開文件夾,里面似乎是一些案件卷宗,但他并沒有看,而是直視著范俊武:“昨天晚上,在器械維護室,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