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灌進(jìn)鼻腔的剎那,陳無涯便知道命不該絕。
他被沖上一處淺灘,脊背撞在石棱上,疼得眼前發(fā)黑。身子像被凍僵的木頭,手指摳著濕泥才勉強撐起上半身??瘸鲆豢跐崴?,喉嚨火辣辣地?zé)?,每一次喘氣都牽動肋骨深處一陣悶痛。他低頭看了看胸口——粗布衣裳破了個口子,殘頁還貼著皮膚,溫?zé)嵛瓷ⅰ?/p>
夜風(fēng)卷著濕氣掃過全身,冷得他牙齒打顫。他掙扎著爬行幾步,指尖觸到一截斷枝,借力站起來,雙腿抖得幾乎撐不住。前方有微弱光亮,在樹影間晃了一下,像是誰家窗縫漏出的油燈光。
他拖著步子往前走,腳底踩碎枯葉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刺耳。沒走多遠(yuǎn),籬笆圍出的小院出現(xiàn)在視野中,幾間低矮土屋錯落排開,柴垛堆在墻角,一只狗懶洋洋趴在門邊,連叫都懶得叫。
村口石磨旁,他靠著磨盤滑坐下去。寒風(fēng)穿過濕透的衣衫,冷意直往骨頭縫里鉆。他把頭埋進(jìn)膝蓋,肩膀微微發(fā)抖,像是隨時會斷了氣息。
一個老婦端著陶碗走過來,遞到他手里。熱湯騰起的白氣撲在臉上,他哆嗦著手接過,指節(jié)泛白,碗沿磕碰出輕微響動。
“喝吧?!崩蠇D聲音干澀,“這天氣,再不暖和過來,人就廢了?!?/p>
他仰頭喝了一口,燙得舌尖發(fā)麻,卻強忍著沒吐出來。喉頭滾動兩下,低聲說了句:“謝……謝。”嗓音啞得不像話。
遠(yuǎn)處有人影靠近,腳步沉穩(wěn)。一個穿著補丁短褂的中年漢子站在三步外,手里拄著根竹竿,眼神上下打量他。
“你是誰?從哪來?”
陳無涯沒抬頭,只把空碗遞還給老婦,手還在抖?!澳线厑淼呢浝伞贞悺B飞嫌隽私俜?,同行三個全沒了,我抱著塊門板順?biāo)聛怼彼D了頓,聲音更輕了些,“要不是懷里這張紙壓著箱角鎮(zhèn)邪,怕是早被水鬼拖走了。”
那漢子皺眉:“你帶的是什么貨?”
“筆墨紙硯,還有些香燭?!?/p>
“東西呢?”
“沖跑了。”陳無涯苦笑一聲,抬手拍了拍背后的行囊,“只剩這點隨身物。您要是不信,大可翻看——不過我勸您別碰這半張紙?!彼麖膽牙锍槌鰵堩撘唤牵S褐色的邊角沾了水漬,字跡模糊,“師父說過,殘缺的心法最兇,練了要瘋魔的?!?/p>
漢子盯著那紙看了片刻,沒伸手。身后陸續(xù)又來了幾個村民,有的披著外衣,有的提著燈籠,圍在不遠(yuǎn)處觀望。
“看著不像裝的?!庇腥诵÷曊f。
“渾身濕透,臉都青了,哪有功夫騙人?!?/p>
“可咱們這兒窮得連耗子都不愿待,怎么偏偏他逃到這兒?”
陳無涯依舊坐著不動,呼吸沉重,額前濕發(fā)貼著皮膚,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他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越是窮地方,越容易為賞金動心。但他也清楚,富貴人家戒備森嚴(yán),反倒不如這種流民聚居的小村,容得下一個“死里逃生”的陌生人。
村正蹲下來,盯著他的眼睛:“你叫陳什么?”
“陳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