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落地的瞬間,陳無涯已抬腳前沖。他沒有追那道消失在密林中的身影,而是猛然轉(zhuǎn)身,目光掃過戰(zhàn)場殘局。尸首交錯,血泥混著塵土凝成暗塊,幾具未完全倒下的敵兵還保持著撲擊姿態(tài),像被定在死前的最后一刻。
“封鎖林口!”他聲音沙啞,卻壓住了余震未消的喧鬧,“李沖帶人搜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沒人質(zhì)疑他的命令。上一場亂流轟出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穿粗布衣的年輕人,已經(jīng)成了這片戰(zhàn)場上最冷靜的主心骨。
他自己卻清楚,體內(nèi)并不平靜。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像是有根鐵絲在經(jīng)脈里來回拉扯。系統(tǒng)沒有出聲,但識海深處那三股錯行的勁力仍在沖撞,尚未歸位。他咬牙站穩(wěn),走向俘虜收押區(qū)。
名單攤在石板上,墨跡被血浸得模糊。他一眼就看出少了一個人。
烏爾汗不在其中。
他沿著血跡往北坡走,碎石路上拖痕清晰,斷續(xù)延伸至斷崖邊緣。風從谷底灌上來,吹動一桿折斷的旗角。就在那旗影下,烏爾汗跪著,左手按在胸口,右手撐地,銀甲裂開,露出皮肉翻卷的傷口。他抬頭時,眼神渾濁,卻沒躲閃。
“我代王子傳話。”他說得吃力,每個字都像從喉嚨里擠出來,“停戰(zhàn)……換生路?!?/p>
陳無涯盯著他看了許久。這人剛才拼死反撲時的眼神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那時是瘋,現(xiàn)在是空。不是詐降,是真沒了退路。
“拓跋烈呢?”他問。
烏爾汗閉了閉眼:“退了。北漠。”
陳無涯沒信。大軍撤退,豈會把副將丟在這等死?但他也沒拆穿,只回頭對隨行鏢師道:“送他去主營,嚴加看管,不得擅動?!?/p>
回到谷口議事棚時,趙天鷹正站在沙盤前,戟尖點著三岔谷中段,眉頭擰成一團。
“你真打算談?”他抬頭,聲音低沉,“我們剛贏,他們就求和?哪有這么巧的事?!?/p>
“不是求和?!标悷o涯坐下,順手從桌邊取了半碗涼茶灌下,“是求活。烏爾汗沒說謊,他最后三招刀法節(jié)奏全亂,真氣接不上。不是裝的,是他真的打不動了?!?/p>
趙天鷹冷笑:“可他們之前什么時候講過道理?屠村、劫糧、夜襲,哪次不是背信棄義?”
“所以這次才值得談?!标悷o涯放下碗,“正因為從不守信的人突然開口,才說明他們內(nèi)部出了問題。要么是拓跋烈跑了,要么是有人不想打了?!?/p>
趙天鷹盯著他:“你想應和?”
“假意應和?!标悷o涯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們傷亡也不小,弓手陣列缺了三成,盾牌損毀過半。趁這個機會整備隊伍,同時試探他們底線。若真能分化,何須再打一場?”
趙天鷹沉默良久,終于點頭:“設(shè)壇在谷口,明日辰時。我去安排人手,你別玩什么險招?!?/p>
“我只是個傳話的?!标悷o涯笑了笑,左頰酒窩一閃而逝,“真正拿主意的是你?!?/p>
第二天清晨,霧還未散盡,谷口已搭起一座木臺。趙天鷹披甲持戟立于中央,身后是整列待命的鏢師。韓老七帶著盾陣埋伏在東側(cè)巖后,弓手藏身南坡高處,箭頭擦過晨光,靜靜對準談判區(qū)域。
烏爾汗來了,帶著十幾個傷兵。他們卸了兵器,列隊站定,姿態(tài)恭敬。烏爾汗本人換了件素色皮袍,肩傷包扎過,但走路仍有些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