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手指還在微微發(fā)顫,木劍斜垂在身側(cè),刃口朝下,沾著塵土與血跡。他站在原地,呼吸粗重得像是拉風箱,每吸一口氣,肋骨就傳來一陣悶痛,像有鈍刀在里面慢慢刮。右臂的布條早已被血浸透,濕黏地貼在皮膚上,熱一陣冷一陣。
張虎站在三步外,鐵尺歸入背后皮鞘,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盯著陳無涯,眼神像釘子一樣扎在他臉上,一字一句道:“你記住,這不是結(jié)束?!?/p>
沒人應聲。圍觀的弟子們漸漸散開,腳步窸窣,低聲議論不斷。“真讓他進了外門?”“考官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也有人小聲道:“剛才那幾招……確實沒看懂。”
陳無涯沒抬頭,也沒動。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松勁,整個人就會倒下去??伤荒艿?。哪怕只是站著,哪怕只是喘氣,他也得讓所有人看見——他還在這兒。
遠處高臺上傳來木門開啟的吱呀聲。幾名考官從議事廳走出,衣袍齊整,神情肅然。為首的那位手持名冊,腳步沉穩(wěn)地踏上高臺,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演武場中央。
喧嘩聲立刻低了下去。
“本屆外門考核,共計三十七人參與。”考官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每個角落,“最終錄二十八人?!?/p>
名單開始念起。一個接一個名字被點出,有人應答,有人歡呼,也有人低頭退場。陳無涯聽著,心跳越來越快,耳朵里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后面的名字。
名單快到末尾了。
他的指尖掐進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汗水順著額角滑下,混著血水,在下巴處滴落,砸在青磚上,綻開一朵暗紅的小花。
考官頓了一下,抬眼望來。
“陳無涯?!?/p>
全場寂靜。
“雖劍法錯亂,招式乖張,然臨陣多變,破局有道,尤以非常之法化解體修強攻,實屬罕見?!彼D了頓,聲音略沉,“經(jīng)諸位商議,準予驚險通過?!?/p>
風卷起一點塵土,在空中打了旋。
陳無涯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又眨了一下,仿佛怕自己聽錯。陽光刺在臉上,有些發(fā)暈。他下意識握了握劍柄,卻發(fā)現(xiàn)手指僵硬,幾乎使不上力。
過了?
他真的……過了?
不是夢?不是幻覺?不是某個考官一時心軟的施舍?
他緩緩松開木劍,任它斜插進地面,支撐住搖晃的身體。膝蓋發(fā)軟,胸口憋悶,可一股熱流卻從心底沖上來,直撞喉頭。他想笑,又想喊,最后只是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破舊的布鞋。
鞋尖沾著泥,邊緣已經(jīng)脫線,是他離家時娘親手納的。那天她一邊縫一邊說:“走得再遠,腳底下的路也不能歪?!?/p>
現(xiàn)在,這雙走在歪路上的腳,終于踏進了一扇門。
他抬起頭,望向山門深處。主殿藏在云霧之后,檐角若隱若現(xiàn)。那里有無數(shù)規(guī)矩,有無數(shù)高手,有他看不懂的劍意,也有他必須走完的路。
他站直了些。
張虎突然上前一步,聲音嘶?。骸皠e以為過了考核就干凈了!這地方不是你這種歪門邪道能待的!”
周圍人紛紛后退,留出一片空地。氣氛再度緊繃。
陳無涯看著他,沒有拔劍,也沒有擺架勢。他的右臂還在流血,臉色蒼白,可眼神卻比剛才更穩(wěn)。
“你說的規(guī)矩,”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是靠力氣壓人,還是靠劍意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