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柄上的血讓掌心發(fā)滑,陳無涯手指收得更緊。他靠在巖壁上,緩緩順著石面滑坐下去,后背貼著粗礪的巖石,呼吸壓得很低。每一次吸氣,肺里都像塞了把沙子,喉嚨干得發(fā)痛。錯勁在經(jīng)脈里亂竄,像是逆流的溪水撞上了斷崖,沖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韓天霸站在他左側(cè),槍尖拄地,肩膀微微起伏。右邊那名綠林漢子半靠著石頭,左手死死按住右肩,指縫間滲出的血已經(jīng)把衣袖染黑了一片。另一人躺在稍遠些的地方,昏過去了,沒人有余力去照看。
騎兵沒再沖鋒。
他們圍成一個半圓,馬頭朝內(nèi),矛尖垂下,像是在等什么。蹄子緩慢地踏著地面,一圈圈碾過來,壓縮著中間這塊僅存的立足之地。巖臺原本就不大,現(xiàn)在已被逼到了最邊緣,背后是兩丈多高的陡坡,爬不上去,也退無可退。
陳無涯閉上眼。
不是休息,是在回放。
剛才那一輪沖鋒,旗手遲滯的半拍,戰(zhàn)馬換氣的節(jié)奏,沙塵揚起時蹄印的深淺……他把每一次交鋒都拆開,像翻舊賬本一樣逐條過目。錯練通神系統(tǒng)還在運轉(zhuǎn),雖然微弱,但能幫他把零散的感知拼成一條線。
耳邊嗡鳴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奇異的清晰——他聽見了馬鼻噴氣的間隔,聽見了皮甲摩擦的輕響,甚至分辨出左翼第三列那匹棗紅馬落地時左前蹄略沉的動靜。
他忽然睜眼。
視線落在左前方。
騎兵正在調(diào)整陣型,左翼向前推了半步,中央略微后撤,形成一個弧形合圍。可就在這個過程中,當左翼戰(zhàn)馬踩上一處斜坡時,中央第三列的騎士本能地往右側(cè)避讓,馬身偏了半步,與其他兩列拉開了不到一尺的空隙。
那空隙一閃即逝,隨著后續(xù)騎兵補位迅速合攏。
但陳無涯看見了。
他抬起右手,在空中虛劃一道斜線——從左前方向右后方切入,角度極小,卻正好穿過那個斷裂點。只要能在沖鋒啟動前卡進這個縫隙,就有機會撕開包圍的一角。
“韓天霸?!彼曇魡〉脦缀趼牪磺?。
韓天霸轉(zhuǎn)頭看他。
“左前三列,中間那匹馬,落地會偏。”陳無涯慢慢撐起身子,左手撐在巖臺上,指尖蘸了點血,在地上畫了個簡陋的陣型,“他們換位時,會有一個斜向的口子,寬不夠一人,但夠我們搶進去?!?/p>
韓天霸蹲下身,盯著那道血線看了幾息,眉頭擰緊:“太窄了。一錯就死?!?/p>
“沒錯的機會?!标悷o涯搖頭,“他們不會一直圍著。剛才那輪停頓,說明上面有人盯梢?,F(xiàn)在沒動靜,要么是信號斷了,要么是他們在等新的指令。等命令下來,必定是強攻?!?/p>
韓天霸道:“所以你打算趁他們傳令未定的時候沖?”
“不是沖。”陳無涯低聲道,“是鉆。他們防正面沖擊,防兩側(cè)包抄,但不會防‘斜切’。這幫人練的是整隊推進,講究齊整劃一,任何偏離標準路線的動作都會被當成失誤??烧蛉绱耍麄儗Ψ浅R?guī)路徑的反應會慢半拍?!?/p>
韓天霸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聲:“你還真是專挑他們想不到的地方下手?!?/p>
“我想不想不重要?!标悷o涯擦掉劍刃上的血,重新插回腰間,“關(guān)鍵是他們怎么想。他們以為我們只剩死守,那就讓他們繼續(xù)這么認為?!?/p>
他扭頭看向右邊那名還能動彈的綠林漢子:“還能走嗎?”
那人咬牙點頭,掙扎著站直了些。
“待會你跟在我后面,貼緊我左側(cè)。韓天霸斷后,護住后腰。我們只走五步,五步之內(nèi),必須穿過去。”
“五步?”那人聲音發(fā)顫,“外面全是馬!”
“正因為全是馬,才容易亂?!标悷o涯盯著遠處騎兵緩緩移動的影子,“馬怕突襲,更怕腳下有東西。我不求傷人,只求制造混亂。你們要做的,就是在我踏出第一步時立刻跟上,別猶豫,別回頭看?!?/p>
韓天霸握緊霸王槍,低聲道:“什么時候?”
“等他們再次集結(jié)。”陳無涯看著騎兵開始收攏隊形,馬頭逐漸轉(zhuǎn)向中央,“他們不會允許我們喘太久。下一波進攻,一定會比之前更狠,要么一舉壓垮我們,要么逼我們主動突圍。我們就在這時候動手。”
話音剛落,左側(cè)高地傳來一聲短促的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