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走出宮門偏道時,陽光正斜照在青磚地上。他抬手擋了擋刺眼的光,指尖還殘留著腰牌的冰涼觸感。那塊黃銅牌子此刻穩(wěn)穩(wěn)掛在腰間,邊緣金絲在日光下泛出微芒。他沒有立刻去戶部,而是先繞到東華門側廊,將牌子遞上驗訖臺。守衛(wèi)低頭核對印紋,又抬頭打量他兩眼,才點頭放行。
他邁步往金鑾殿方向去,早朝尚未散盡。文武百官列班而立,殿內(nèi)肅靜,唯有香爐輕煙裊裊上升。他在末位站定,袖中手指輕輕摩挲那片殘紙——“鷹紋令信”四字已深深刻進記憶。
剛站穩(wěn),嚴嵩便從前列緩步而出。
紫袍玉帶,折扇輕搖。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陛下,臣有本奏?!?/p>
皇帝端坐龍椅,微微頷首。
“前日得聞,陛下特授一江湖游俠為欽查使,賜調閱六部文書之權?!眹泪哉Z速平穩(wěn),目光卻不經(jīng)意掃過陳無涯,“此人出身不明,無功名、無薦引,僅憑幾式怪拳博得圣心,便驟居機要之位,恐寒天下士子之心。”
殿中頓時有人附和。
一名禮部老臣出列:“丞相所言極是。此等奇技淫巧,豈可涉政?若人人效仿,以異術惑主,朝廷綱紀何存?”
又有一武將冷笑:“聽說他昨夜在御前舞拳,掀了奏折還自稱發(fā)現(xiàn)線索?荒唐!分明是借機攪亂宮禁,圖謀不軌。”
陳無涯站在原地,未動分毫。他聽得清楚,這些人話語雖多,真正發(fā)難的只有嚴嵩一人,其余皆為應聲蟲。真正的刀鋒,從來不出聲。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臣請辯。”
皇帝目光落來,未阻。
“諸位大人說臣行為怪異?!标悷o涯直起身,語氣坦然,“可若正道查不出奸佞,那所謂‘正?!?,是否早已成了掩護?臣確非科舉出身,也不懂廟堂規(guī)矩,但臣知道——昨夜拳風掀起奏折,帶出‘鷹紋令信’四字,若非錯勁激蕩,誰能察覺這藏于字縫之間的暗記?”
他頓了頓,看向嚴嵩:“陛下授臣此權,是要查非常之案。若只許走尋常路,那不如另派他人?!?/p>
嚴嵩手中折扇輕合,發(fā)出一聲脆響。
“好一個‘錯勁激蕩’?!彼旖俏P,卻不怒,“那你可知,近三日戶部賬目中有多少筆銀兩流向北境邊關?又有多少是打著‘修繕驛站’名義撥出,實則不知所蹤?你一句‘鷹紋令信’就想定人罪責?證據(jù)呢?”
陳無涯不答反問:“丞相既知賬目細節(jié),想來對此事頗為上心。不知這些款項,可是經(jīng)由丞相府簽押轉呈?”
這話一出,殿內(nèi)一靜。
嚴嵩眼神微凝,隨即笑道:“你這是在質疑本相?”
“臣不敢?!标悷o涯拱手,“只是想問,若丞相清白,何必懼我查賬?若心中無鬼,又何怕一個‘怪人’翻舊簿?”
“放肆!”禮部老臣怒喝,“以下犯上,其心可誅!”
“住口?!被实酆鋈婚_口。
眾人噤聲。
皇帝盯著陳無涯,目光深沉:“你說那殘頁上有‘鷹紋令信’,可有實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