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指尖還停留在那行刻字上,銅銹的顆粒感硌著皮膚。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將面具翻了個面,重新看了一眼那兩個字——“小心”。不是警告,也不是求救,更像是一道符,貼在他即將踏出的每一步前。
白芷站在他身后半步,劍尖垂地,卻沒有收回。她的目光掠過林間縫隙,落在遠(yuǎn)處土坡邊緣的一塊凸起巖石上。那里原本空無一物,此刻卻多了一道人影。
護(hù)法背對著殘陽,輪廓被拉得細(xì)長。他不再遮掩臉上的傷疤,也不再掩飾掌心翻涌的血氣。雙足分開與肩同寬,雙手緩緩提起,掌心向內(nèi),擺出一個陳無涯曾在青鋒藏經(jīng)閣古卷上見過的起手式——血影歸元。
這不是逃,是等。
等他回頭,等他應(yīng)戰(zhàn),等他踏入早已鋪好的局。
陳無涯終于站直身子,將面具輕輕放在腳邊的碎石堆里。他沒看白芷,也沒再低頭檢查傷口,只是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軟劍。劍柄沾了血,有些滑,他解下藍(lán)布帶,一圈圈纏在上面,打了個死結(jié)。
“你還回來干什么?”他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風(fēng)聲。
護(hù)法嘴角微動,像是笑,又不像。“我走時留下一句話,你沒聽懂?!?/p>
“哪一句?”
“別相信?!?/p>
陳無涯瞇起眼,“我不信很多人,包括你?!?/p>
“可你現(xiàn)在信了?!弊o(hù)法緩緩轉(zhuǎn)過身,正面迎向他,“否則你不會停下來看那兩個字,更不會把劍纏上布條——你在準(zhǔn)備打一場不能輸?shù)募??!?/p>
陳無涯沒否認(rèn)。他確實信了部分。不是信護(hù)法,而是信那個藏在背后下令的人。能讓一個魔教護(hù)法甘愿暴露身份、留下暗語、甚至故意敗退的人,絕不會只為了送個消息。
這是一場引。
而他若不去接招,就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死子。
“你說你不信朝廷,不信密令,甚至不信自己為何被選中。”護(hù)法一步步走下土坡,腳步沉穩(wěn),血氣隨呼吸起伏,“可你有沒有想過,真正可怕的不是誰在操控你,而是……你早就活在別人的‘安排’里?”
陳無涯冷笑:“所以你是來教我做人道理的?”
“我是來讓你明白什么叫武學(xué)正統(tǒng)?!弊o(hù)法雙掌猛然合攏,又驟然分開,一道血光自掌心迸發(fā),在空中劃出弧線,“你那些歪門邪道,靠誤解心法、錯練招式混到今天,不過是僥幸。真正的武道,講究根基扎實,脈絡(luò)清晰,一招一式皆有出處。而你呢?連《滄浪訣》都背不全,還敢稱自己練的是功夫?”
陳無涯左頰酒窩浮現(xiàn),笑意卻冷:“你說正統(tǒng)?那我問你,三年前青崖渡口那一夜,你帶著六個人圍殺一個逃奴,結(jié)果讓他跳江跑了。事后血無痕清洗舊部,你卻活了下來。這算哪門子正統(tǒng)?”
護(hù)法眼神一凝。
“你不是忠于魔教,也不是效命血無痕?!标悷o涯往前踏了一步,“你是被人撿回去的殘棋,養(yǎng)了三年,就為了今天這一句話,這一戰(zhàn)?!?/p>
“住口!”護(hù)法低吼,雙掌猛然拍地,血氣如藤蔓般順著泥土蔓延,直逼陳無涯腳下。
陳無涯不動,錯勁悄然流轉(zhuǎn)至足底,竟讓那血絲觸地即潰,像是撞上了無形屏障。
“你看,你講正統(tǒng),可你出手的第一招,就已經(jīng)偏了?!彼p聲道,“血影掌本該由丹田發(fā)力,借肩肘推送,你卻從膻中逆沖,顯然是強行催動真力。要么內(nèi)傷未愈,要么……有人逼你速戰(zhàn)速決?!?/p>
護(hù)法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聰明人死得最快?!?/p>
“所以我活得比誰都久?!标悷o涯右手搭上劍柄,緩緩抽出三寸。劍身泛著青灰光澤,映著他微黑的臉龐,“你說我歪理練武?好啊。那你今日便看看,這歪理能不能斬斷你的正統(tǒng)。”
話音落,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