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混合著傷口潰爛的灼痛,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針,持續(xù)地扎刺著林鋒殘存的意識。防炮洞狹窄、潮濕、黑暗,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充斥著濃重的霉味、硝煙味、血腥味,還有…死亡的氣息。
王大錘的身體就在他身邊,已經(jīng)徹底冰冷僵硬。腹部那可怕的刺刀傷凝固成一片暗紅的硬痂。趙小栓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啜泣聲斷斷續(xù)續(xù),在死寂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
林鋒的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肋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被燒紅的烙鐵反復燙過,左臂彈片傷和大腿刺刀傷在濕冷的環(huán)境中,邊緣開始腫脹、發(fā)燙,傳來陣陣令人不安的酸麻感。最糟糕的是右肋的悶痛,伴隨著每一次心跳都向全身擴散開去,仿佛內臟正在緩慢地破裂、出血。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正在沉沒的破船,冰冷的海水不斷灌入,拖拽著墜向無邊的黑暗深淵。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熄滅的邊緣,一種更加強烈的、如同實質般的死亡威脅,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纏繞住了他殘存的本能!
不是聲音!不是畫面!而是一種純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就在咫尺之遙!
“咔噠…”
“沙…沙…”
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硬物碰撞聲和軍靴踩踏泥土的摩擦聲,如同毒蛇游過落葉,透過防炮洞入口被碎石半掩的縫隙,清晰地傳了進來!距離…近在咫尺!就在洞口外面!
日軍!他們在搜索!在清理戰(zhàn)場!在尋找可能藏匿的幸存者!
林鋒的心臟瞬間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殘存的意識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凝聚!他渙散的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收縮!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聲響!那只受傷較輕的右手,五指猛地蜷縮,深深摳進身下冰冷潮濕的泥土里!
“唔…”這突如其來的痙攣和聲響,讓緊挨著他、正沉浸在巨大悲痛和恐懼中的趙小栓猛地一顫!少年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看著黑暗中林鋒模糊扭曲的臉,嚇得魂飛魄散!他以為林鋒也要不行了!
守在洞口縫隙旁的李石頭,如同融入陰影的石雕。王大錘的犧牲和外面越來越近的搜索聲,如同兩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沉重得幾乎無法呼吸。他右肩胛下的傷口在濕冷中隱隱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感。但當林鋒那如同垂死掙扎般的痙攣和聲響傳來時,他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的鷹眼,瞬間掃了過來!
不是瀕死的痛苦!是感知!是預警!
李石頭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了林鋒那只深深摳進泥土里的手!看到了那張在黑暗中扭曲、卻并非完全渙散的臉!那瞬間凝聚的眼神,雖然一閃即逝,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洞悉!
“沙沙沙…”
腳步聲更近了!就在洞口外!甚至可以聽到日軍士兵壓低聲音的日語交談!帶著搜索獵物的警惕和冷酷!
“支那兵…可能…藏起來…”
“…仔細搜…一個不留…”
李石頭眼中寒光爆射!最后的僥幸被徹底粉碎!他猛地轉頭,銳利如刀的目光死死盯住洞口那道被碎石半掩的縫隙!握著步槍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食指無聲地扣在了冰冷的扳機上!全身的肌肉繃緊如同拉滿的強弓!呼吸被壓制到最低,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搏動,每一次都如同戰(zhàn)鼓擂響!
來了!
縫隙外,一個土黃色的身影在晃動!一只沾滿泥漿的軍靴踩在了堵住洞口的碎石上!靴釘與石塊的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緊接著,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的槍管,如同毒蛇般,試探性地朝著縫隙里捅了進來!刺刀的寒光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冰冷的死亡氣息!
“八嘎…里面好像…”一個帶著疑惑的日語低語響起。
千鈞一發(fā)!
李石頭眼中殺機沸騰!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端起步槍,槍口幾乎頂在了那伸進來的刺刀根部!扣動扳機!
“砰——!”
一聲沉悶到震耳欲聾的槍響在狹窄的防炮洞里轟然炸開!巨大的回音震得洞壁泥土簌簌落下!槍口噴出的火焰瞬間照亮了洞內三張驚駭?shù)哪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