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2章 廢墟中的眼睛 （初窺黑暗）（第1頁）

廢棄磚窯群的惡臭和陰冷，成了“狼牙小隊”在上海邊緣的臨時巢穴。遠處棚戶區(qū)如同巨大潰瘍散發(fā)出的絕望氣息，與工業(yè)煙囪噴吐的黑煙混合，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休整一日后，行動開始。

林鋒脫下那件相對完好的偽軍大衣，換上從轉運站繳獲的最破爛的一套苦力短褂，臉上、脖子上重新仔細涂抹了煤灰和污泥，讓皮膚顯得粗糙黝黑。他將駁殼槍和合金軍刺用破布層層包裹，塞進一個同樣破舊的藤條筐里，上面蓋著幾把從窯洞附近挖來的、勉強能吃的野菜。他需要深入棚戶區(qū)，近距離觀察，尋找可能的立足點和線索。水生被分配了同樣的任務，偽裝成拾荒少年，在更外圍的區(qū)域活動，目標更小。

“記住，”林鋒壓低聲音，目光掃過留守的山貓、大牛和秀才，“眼神要麻木，動作要遲緩，像個被生活壓垮的苦力。多看多聽，絕不惹事。遇到盤查，就說是從閘北逃難過來找活路的。傍晚前，無論有沒有收獲，必須回來！”他特別看了一眼水生，“水生，你只在邊緣，別進深處！看到穿黑綢褂、戴墨鏡或者眼神特別兇的，立刻避開！那是76號的狗！”

“明白，連長！”水生用力點頭，緊了緊肩上同樣破爛的小包袱。

“山貓，警戒交給你了。大牛，看好家當。秀才，整理好地圖?！绷咒h最后交代一句，深吸一口混雜著煤灰和污濁的空氣，彎下腰，扛起藤條筐，邁著沉重疲憊的步伐，匯入了棚戶區(qū)邊緣那條泥濘不堪、污水橫流的小路。

一踏入這片“滾地龍”，巨大的感官沖擊比遠觀更甚十倍！狹窄的巷道兩側，是用破木板、油氈、爛席子甚至銹鐵皮胡亂拼湊的窩棚，低矮得幾乎要壓到頭頂。污黑的泥水在腳下流淌，混雜著糞便、垃圾和腐爛物的惡臭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蒼蠅蚊蟲如同黑云般在垃圾堆和敞開的污水溝上盤旋嗡鳴。

行人（如果還能稱之為人）大多佝僂著身體，穿著無法蔽體的破衣爛衫，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幾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在污水里翻找著任何能塞進嘴里的東西，看到林鋒過來，立刻像受驚的老鼠般躲進黑暗的角落。遠處傳來女人壓抑的哭泣聲、男人醉酒后的咒罵聲、以及偽保長帶著爪牙挨家挨戶催繳“治安費”的呵斥和打砸聲。

林鋒努力模仿著周圍人的神態(tài)，低著頭，腳步拖沓，仿佛每一步都耗盡全身力氣。他眼角的余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記錄著一切：窩棚的布局、巷道的走向、可能的藏身死角、水源點（一個被污染的小水塘）、以及那些在人群中若隱若現(xiàn)、眼神陰鷙的監(jiān)視者——穿著黑綢短褂、叼著煙卷的流氓打手（青幫或偽警察外圍），以及偶爾閃過、穿著普通但對環(huán)境異常警惕的便衣（疑似76號眼線）。

他走到一處相對開闊的垃圾傾倒點附近，找了個稍微干燥點的墻角，放下藤筐，假裝整理里面的野菜，實則豎起耳朵捕捉周圍的聲浪。

“聽說了嗎？老徐家的小子…昨晚讓‘黑皮狗’（黑綢褂打手）抓走了…說是通匪…”

“通個屁匪！不就是交不上‘孝敬’錢嗎？可憐啊…才十五歲…”

“小聲點！你不要命了？讓‘閻王張’的人聽見…”

“唉…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聽說北邊山里…”

“噓！快閉嘴！76號的車！”

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黑色的、沒有牌照的轎車，如同幽靈般駛入這片貧民窟！轎車粗暴地按著喇叭，驅趕著擋路的行人。車窗搖下，露出半張戴著墨鏡、臉色陰沉的臉。幾個穿著黑色中山裝、腰間鼓鼓囊囊的彪悍漢子跟在車旁小跑著，眼神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驚恐躲避的人群。

76號！林鋒心中一凜，立刻把頭埋得更低，身體縮進墻角陰影里。那墨鏡下的目光似乎在他這個“苦力”身上停留了一瞬，冰冷而漠然，隨即移開。轎車和護衛(wèi)徑直駛向棚戶區(qū)深處，顯然是去執(zhí)行某項“任務”。它所過之處，留下一片死寂和更深的恐懼。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陣騷動和哭喊！一個穿著黑綢短褂、敞著懷、露出胸口刺青的壯漢，正揪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的衣領，唾沫橫飛地罵著：“老不死的！這個月的份子錢呢？嗯？想賴賬？”

“彪…彪爺…求求您…再寬限兩天吧…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老婦人涕淚橫流，苦苦哀求。

“揭不開鍋？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那叫彪爺?shù)膲褲h獰笑一聲，一把將老婦人推倒在地，對著她旁邊一個裝著幾個爛菜葉的破籃子狠狠踹去！爛菜葉和破碗的碎片飛濺一地！“給我砸！看這老東西交不交錢！”

他身后的幾個打手立刻如狼似虎般沖進老婦人那搖搖欲墜的窩棚，里面頓時傳來打砸聲、家什破碎聲和一個小孩驚恐的哭叫聲！

“不！不要??！我的鍋！我的米??！”老婦人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撲上去想阻攔，卻被彪爺一腳踹翻在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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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居民驚恐地看著，麻木的臉上只有深深的恐懼，無人敢上前一步。

林鋒的拳頭在藤筐里猛地攥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合金軍刺冰冷的觸感透過破布傳來，一股暴戾的殺意幾乎要沖破偽裝！但他死死地壓住了！他不能動！一旦暴露，不僅自己，整個小隊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劇痛來壓制沸騰的怒火。

就在他低下頭，極力平復心緒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墻角垃圾堆旁，一塊半埋在污泥里的斷磚上，似乎刻著一個模糊的符號！那是一個用尖銳石塊匆匆刻畫的圖案：一個不太規(guī)則的圓圈，里面套著一個歪斜的五角星！

這個符號！林鋒的心臟猛地一跳！他記得！在野狐嶺獲救后，那個精瘦漢子最后消失的方向，一塊巖石上似乎也刻著類似的標記！雖然更潦草，但那圓和星的組合方式，如出一轍！難道…這是…聯(lián)絡標記？！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在巷口響起！是偽警察！似乎是被這邊的打砸動靜引來的！

林鋒立刻警醒！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抓起藤筐，趁著騷亂和偽警察的注意力被彪爺那邊吸引，低著頭，腳步踉蹌卻速度極快地拐進旁邊一條更狹窄、更陰暗的小巷，身影瞬間消失在迷宮般的棚戶深處。

他的心跳得厲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個在絕望的廢墟中發(fā)現(xiàn)的、如同眼睛般注視著黑暗的符號！它像一道微弱卻刺目的光，穿透了眼前的污穢與絕望?；蛟S，在這片死城的陰影下，他要尋找的光明，并非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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