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鎮(zhèn)的夜,像一潭潑了墨的死水。
此刻,這潭死水被一條狂奔的火龍徹底攪亂。
火把嗶啵作響,將長街兩側(cè)的屋檐和門楣照得忽明忽暗,幢幢鬼影在眾人身后拉長、扭曲、追逐。粗重的喘息聲,兵刃甲葉的碰撞聲,還有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匯成一股粗野的洪流,沖刷著死寂的街道。
王奎一馬當(dāng)先,那張刀疤臉在火光下猙獰如惡鬼,他跑得最快,仿佛要將自己的肺都跑炸。
李閑跟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跑得不緊不慢,甚至還有閑心觀察著周圍的景致。
他喜歡這種感覺,將所有人的情緒都調(diào)動起來,看著他們因?yàn)樽约旱囊痪湓挾寂?,而憤怒,而拼命?/p>
這比在背后偷偷摸摸地“舔”東西獲取信息,要帶勁多了。
這才是他喜歡的生活,站在舞臺中央,哪怕這舞臺簡陋得只有一個小鎮(zhèn),觀眾也只是一群衙役。
“喂,老王,慢點(diǎn)跑!”李閑高聲喊道,“咱們是去救人,不是去投胎,別把自己先跑斷氣了!”
幾個跟在后面的衙役聞言,腳下都一個踉蹌。都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這小子怎么還跟逛窯子一樣輕松?
王奎卻充耳不聞,他現(xiàn)在腦子里只有一件事,救人。救下那對母女,就像是救下他自己的兒子。
鎮(zhèn)東,破瓦巷。
巷子比想象中更窄,更破。兩邊的土墻歪歪斜斜,墻頭的碎瓦片稀稀拉拉,一股子霉味和窮酸氣撲面而來。
還未跑到巷子盡頭,一陣壓抑的撞門聲和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就順著夜風(fēng)傳了過來。
“砰!砰!砰!”
“開門!臭娘們!再不開門,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屋!”
“娘……我怕……”
王奎的眼睛瞬間紅了,他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速度陡然又快了幾分,像一頭出閘的猛虎,直撲巷尾那座最矮小的土坯房。
“劉家的狗雜種!給老子住手!”
巷尾,四五個手持棍棒的家丁正用一根粗木撞擊著一扇薄薄的木門。木門早已不堪重負(fù),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呻吟,眼看就要散架。
聽到王奎的怒吼,那幾個家丁回頭一看,先是一愣,隨即看清來人只有十幾個衙役,為首的家丁臉上露出了獰笑。
“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王捕頭,怎么?縣太爺?shù)拿畈还苡昧?,想來跟我們搶功勞?”他把“功勞”兩個字咬得極重,滿是嘲諷。
“功勞?”王奎喘著粗氣,手中佩刀的刀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火星,“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功勞!”
話音未落,他已合身撲上!
那為首的家丁也是個狠角色,見狀不退反進(jìn),掄起手中的木棍就朝王奎頭上砸去。
刀光和棍影在窄巷中瘋狂交錯,木棍砸在肉上的悶響、刀鋒劃開皮肉的撕裂聲、還有骨頭被踹斷的脆響混成一團(tuán)。
一名衙役被棍子掃中肩膀,踉蹌著撞在土墻上,卻借勢用刀柄狠狠砸在對手的膝蓋上;
另一邊,劉家的家丁一腳將人踹倒,舉棍便要補(bǔ)上,卻被側(cè)面刺來的刀鋒逼得狼狽翻滾。這里沒有江湖招式,只有用盡全身力氣的劈、砍、砸,每一擊都奔著廢掉對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