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李閑掀了掀眼皮,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連剔牙的動作都停了。
他把那根牙簽從嘴里拿出來,指了指巷子口的方向,那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方兄,你是個讀書人,怎么腦子跟那些商販一樣,只認人多的地方?”他懶洋洋地靠回椅背上,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油水多,麻煩也多。咱們是來釣魚的,不是來撒網的。撒網動靜太大,驚了魚不說,還容易把漁政的給招來?!?/p>
“我這‘潛龍在淵’大陣已成,煞氣盡去,生機自生,就像在漆黑的江面上點了一盞明燈,那些被陰煞之事困擾、走投無路的‘魚兒’,自己就會被這光吸引過來。咱們要做的,就是等著那條最需要這盞燈的魚上鉤?!?/p>
“可……這般守株待兔,何時才能有客人上門?”方文山憂心忡忡。房租雖是自己的,可吃穿用度,哪樣不要錢?公子養(yǎng)傷更是耗費巨大,那只燒雞就花了他二十文錢。
“急什么?!崩铋e重新把牙簽叼回嘴里,雙腿往瘸腿桌子上一搭,整個人舒展成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開張得有開張的樣子。講究的是一個‘勢’。你見過哪個大人物是自己扯著嗓子吆喝的?都得端著,等著別人三顧茅廬。咱們現在雖然不是大人物,但派頭得先做足了。”
他說著,眼睛微微瞇起,像一只在屋檐下打盹的貓,但額角不時滲出的細密冷汗和偶爾不易察覺的輕顫,暴露了他此刻遠非表面上那般輕松。
方文山還想再勸,可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只能把話又咽了回去。他嘆了口氣,拿起那本舊書,繼續(xù)站在一旁,心里卻像有螞蟻在爬。
日頭漸漸西斜,巷子里被拉出長長的影子。
兩天半了,別說客人,連只迷路的野貓都沒闖進來過。
就在方文山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現在了巷子口。
那是個女人,約莫三十出頭,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裳,頭發(fā)枯黃,面色憔悴。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用藍布包裹的東西,腳步虛浮,眼神惶恐,像一只受驚的鳥,在巷口徘徊,卻又不敢靠近。
她不像是在找鋪子,更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牽引到了這里。
方文山的眼睛瞬間亮了。
生意上門了!
他剛要迎上去,李閑那懶洋洋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站著,別動。”
方文山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
李閑依舊保持著那個不雅的姿勢,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嘴角叼著的牙簽換了個角度。
那女人在巷口猶豫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最終,像是下定了天大的決心,邁著碎步,走到了“隨緣堂”的門口,看著那塊用鍋底灰寫的破爛牌匾,臉上閃過一絲更深的絕望和茫然。
她沒有立刻進來,而是站在門外,朝著里面張望,目光在方文山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那個翹著二郎腿、仿佛已經睡死的李閑身上。
方文山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說點什么。
“打烊了?!崩铋e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濃濃的鼻音,充滿了剛睡醒的不耐煩,“有事明天再來?!?/p>
方文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有這么做生意的嗎?客人堵在門口了,還往外趕?
那女人聽到這話,身體猛地一顫,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門口的石階上。
“求……求仙長救命!”她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哭腔,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這一下,把方文山也磕懵了。
李閑這才慢悠悠地睜開眼,坐直了身子。
他那只恢復神速的右手還纏著厚厚的布條,不敢用力,只能用左手撐著桌子,費力地調整了一下依舊有些僵硬的坐姿,口中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