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和錢德貴是帶著一身雞血沖出去的。
他們前腳剛踏出染坊院門,后腳,一場精心策劃的風(fēng)暴,便以臨江府為中心,無可阻擋地席卷開來。
消息的傳播,比春日的瘟疫還要快。
錢德貴幾乎是動(dòng)用了自己這輩子積攢下的所有人脈和銀子。他手下的伙計(jì)、城里的潑皮、碼頭的力夫、茶館的說書先生……所有能開口說話的人,都在一夜之間,成了“金衣大師”李閑的喉舌。
“聽說了嗎?昨日江邊那位活神仙,要為鎮(zhèn)北軍的三萬英靈討還公道了!”
“何止是討還公道!大師說了,要建一座鎮(zhèn)北英靈祠,讓將軍和將士們受萬民香火!”
“建祠堂的錢從哪來?我可聽說了,大師說了,那是一筆‘功德債’!得讓千年前害死將軍的真兇來還!”
臨江府的清晨,徹底被引爆了。
大街小巷,茶肆酒樓,每一個(gè)角落都在議論著這件事。內(nèi)容被傳得越來越神乎其神。
“什么?大師要開壇做法,用雷劈死仇家?”
“不對(duì)不對(duì),我聽的版本是,大師要請(qǐng)?zhí)焐系纳駥⑾路?,把仇家的山門給平了!”
“你們都錯(cuò)了!我三舅家的二表哥在錢府當(dāng)差,他親耳聽見的!大師說了,三日后,午時(shí)三刻,臨江之畔,他要設(shè)下法壇,恭請(qǐng)?zhí)煲?,讓那罪魁禍?zhǔn)椎淖陂T方位,自己顯現(xiàn)在青天白日之下!全城百姓,皆為見證!”
這個(gè)版本,無疑是最具沖擊力,也最令人信服的。
因?yàn)椋銐蚩瘢∽銐虿豢伤甲h!
這完全符合那位金衣大師在百姓心中,那副視天地如無物,敢叫日月?lián)Q新天的狂人形象!
一時(shí)間,整個(gè)臨江府都沸騰了。百姓們奔走相告,臉上洋溢著一種參與到神話中的興奮與狂熱。他們仿佛已經(jīng)不是在看戲,而是成了這出“神仙討債”大戲的一部分。
府衙之內(nèi),臨江知府周文淵正捏著眉心,頭痛欲裂。
“胡鬧!簡直是胡鬧!”他將手中的一份密報(bào)拍在桌上,“聚眾設(shè)壇,問罪于天?他把朝廷法度置于何地?把本官置于何地?”
下首的師爺苦著臉勸道:“府尊大人,息怒啊。這位李大師……如今在民間的聲望,如日中天。昨日江邊之事,數(shù)萬百姓親眼所見,他敕令三千英靈,平息水患,這已非凡人手段。我們?nèi)羰菑?qiáng)行干預(yù),恐怕會(huì)激起民變啊。”
周文淵何嘗不知。
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gè)火藥桶上的螞蚱,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
那李閑的手段,詭異莫測。更可怕的是,他做事滴水不漏。他沒說要?dú)⑷耍瑳]說要造反,他只是說,要為忠良討債,要建祠堂。
樁樁件件,都占著一個(gè)“理”字,一個(gè)“義”字。
這讓他怎么管?
“府尊,依下官之見,此事……我等不如靜觀其變。”師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他要設(shè)壇,便讓他設(shè)。我等只需派兵維持秩序,防止出現(xiàn)踩踏騷亂即可。若他真能引動(dòng)天機(jī),那是我臨江府的祥瑞,您臉上也有光。若他……失手了,成了個(gè)江湖騙子,那也無需我等動(dòng)手,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p>
周文淵沉默了許久,最終長長嘆了口氣。
“也只能如此了。傳令下去,三日后,城衛(wèi)軍全員出動(dòng),封鎖臨江沿岸,只許百姓觀望,不許任何人靠近法壇百丈之內(nèi)。”
“是,府尊英明?!?/p>
……
外界風(fēng)雨滿城,染坊的院落里卻是一片寧靜。
李閑搬了張?zhí)梢?,就放在那棵老槐樹下,手里拿著一本不知從哪淘來的《江南地理志》,看得津津有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