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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人心做種，功德為糧（第1頁）

夜色深沉，打谷場上的火光將人們的影子拉得又細(xì)又長。

忙碌并未因夜深而停止，反而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亢奮。婦人們小心翼翼地將清冽的井水存入每一口能找到的瓦罐，男人們則在張麻子的帶領(lǐng)下，加固著村里幾處破敗的院墻，仿佛這樣做就能將好不容易得來的生機(jī)圈在村子里。

李閑沒有參與進(jìn)去，他只是靠在屋子的門框上，靜靜地看著。

百草翁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草藥湯走了過來，藥氣微苦，卻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侯爺，喝點吧，安神的?！?/p>

李閑接過來，也不嫌燙，吹了吹便灌了一大口。溫?zé)岬乃幰喉樦韲祷?，?qū)散了些許疲憊。

“老先生，你說他們這股勁兒，能撐多久？”李閑看著遠(yuǎn)處，輕聲問道。

百草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些災(zāi)民臉上洋溢著的是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悅和希望。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希望越大，失望時便越是致命。井水能解一時之渴，可地里長出糧食，非一日之功。若是那幾顆種子……沒能發(fā)芽，這滔天的希望，便會化作焚盡一切的怨火，第一個燒的，就是侯爺您?！?/p>

“我知道?！崩铋e把喝空的碗遞還給他，臉上不見半分憂慮，反而咧嘴一笑，“所以我才說，我布的不是風(fēng)水局，是人心局。”

他伸出兩根手指：“這局有兩層。第一層，是給他們看的。讓他們相信有神仙，有龍王，有我這個天策侯能救他們。這是根基，是讓他們從等死的泥潭里爬出來的第一口氣?！?/p>

“那第二層呢？”百草翁的眼神里充滿了探究。他行醫(yī)一生，救的是人的身，對人心的了解同樣深刻，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路數(shù)，他完全看不透。

“第二層，才是關(guān)鍵?！崩铋e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眼神變得深邃，“我讓他們拿出種子，不是真的指望那點發(fā)霉的玩意兒能長出什么金坷垃。我是要讓他們自己參與進(jìn)來，讓他們把最寶貴的東西——那點藏在心底的‘念想’，親手種下去?！?/p>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老先生，這世道，天地靈氣靠不住，皇恩浩蕩也遠(yuǎn)在天邊。唯一能靠的，就是人自己。當(dāng)一個人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親手種下的種子上時，他就會拼了命去澆水，去施肥，去守護(hù)。這股勁兒，比什么風(fēng)水大陣都管用?！?/p>

“人心做種，功德為糧……”百草翁咀嚼著這八個字，渾濁的雙眼猛地一亮，仿佛有一道電光劃破了長久以來的迷霧。

他明白了。他一生信奉藥理、順應(yīng)天時，認(rèn)為枯竭就是死亡，這是不可逆的鐵律，可眼前這個年輕人，卻用最虛無縹緲的人心，在這鐵律上鑿開了一道縫隙。

原來，天道之下，還有人道。藥理之外，還有心理。他救人身，而這位侯爺，救的是人心，更是這片土地的魂！

他明白了。

李閑從頭到尾，就沒指望過什么真正的神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用一個奇跡（枯井出水），去撬動、去點燃災(zāi)民心中早已熄滅的自救之火。那所謂的“五谷豐登局”，陣眼不是活泉，也不是那些種子，而是這幾十個災(zāi)民求生的欲望！

“可……可若是天時不允，大旱依舊，人力終有窮盡?！卑俨菸踢€是說出了最后的擔(dān)憂。

“那就再想辦法?！崩铋e聳了聳肩，恢復(fù)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辦法總比困難多。大不了，我再跳大神，罵幾句老天爺，看看能不能再騙點功德下來。反正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p>

這番話聽著混不吝，百草翁卻笑不出來。他看著李閑那張年輕的臉，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這哪里是什么侯爺，分明是一個行走在刀尖上的瘋子，一個敢拿天地人心做賭注的豪賭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