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宮的背脊猛地一僵,那平淡無波的聲音里,藏著比千年寒冰更刺骨的冷意。
她不敢多問,只躬身領(lǐng)命,腳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殿內(nèi),只余蘇菱微一人。
燭火跳躍,將她纖細的身影投在墻上,拉扯出孤寂而又堅韌的輪廓。
不過半個時辰,春桃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從慎刑司的暗角里遞出了一張被血浸透的殘破布條。
布條上,刑名單觸目驚心——“竹簽入指、烙鐵熨背、滾水淋頭……”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蘇菱微的眼中。
墨跡早已被血暈染成了暗褐色,在那片污濁的血色盡頭,是一行用指甲和血肉摳出來的歪斜字跡:“奴……未泄密。”
蘇菱微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三個字,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她閉上眼,良久,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不見半分悲戚,唯有死水般的沉寂。
這沉寂之下,是即將噴發(fā)的萬丈熔巖。
“阿丑?!彼龅亻_口。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
“取火盆來?!?/p>
當(dāng)夜,一頂小轎悄無聲息地停在瓊?cè)A殿側(cè)門。
乾元殿的大太監(jiān)親自送來一個金絲楠木匣,里面沒有珠寶,沒有賞賜,只有一張蕭玦親筆寫就的手諭。
墨跡龍飛鳳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帝王威儀:“江南稅銀案,干系重大。若事不可為,可稱病辭查,朕容你全身而退?!?/p>
這是恩典,也是警告。
是給她留的一條活路,也是在告誡她,前方的渾水,足以淹沒一切。
蘇菱微凝視著那“全身而退”四個字,良久,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笑意。
她素手一揚,那張足以讓后宮任何女人感恩戴德的手諭,便輕飄飄地落入了燃燒的火盆。
火焰“轟”地一下騰起,瞬間將那明黃的絹帛吞噬。
她望著跳動的火光,一字一句,輕聲低語,像是對這滿殿的寂靜起誓:“我要的,從來不是什么容身之地。而是從今往后,再無人敢動我身邊之人分毫?!?/p>
次日清晨,御書房。
天光微熹,晨露未干。
蘇菱微一身素服,靜跪于殿中。
蕭玦坐在龍案之后,目光如出鞘的利刃,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江南稅銀一案,牽連六部九卿,背后盤根錯節(jié),你若涉入,便是與這滿朝文武為敵。蘇菱微,你可想清楚了?”
“臣妾想清楚了?!彼凳子诘?,卻并未起身接旨,“臣妾愿為陛下分憂,協(xié)查此案。但臣妾斗膽,請陛下恩準(zhǔn)三事?!?/p>
蕭玦眉峰微挑,示意她繼續(xù)。
“其一,請陛下準(zhǔn)許臣妾調(diào)閱皇史宬所藏,歷年江南各府的魚鱗冊副本。”
“其二,請陛下準(zhǔn)許臣妾傳喚前年內(nèi)務(wù)府賬房所有當(dāng)值的老吏,共計十人。”
“其三,”她頓了頓,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商榷的堅決,“請陛下赦免宮女孫寶兒死罪,將其交由臣妾親自處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