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殿內,燭火搖曳,靜得能聽見燈芯炸裂的輕響。
那本足以在朝野掀起腥風血雨的《影控錄》副本,被蘇菱微靜置于案頭,整整三日,她未曾翻開一頁。
仿佛那不是無上權柄的鑰匙,而是一塊再尋常不過的鎮(zhèn)紙。
她的目光,早已沉入另一片更深邃的淵藪——謝無衣親自送來的,東廠塵封三十年的審訊錄。
一卷卷泛黃的宗卷散發(fā)著霉與血混合的陳腐氣息,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個個被碾碎的靈魂。
終于,她的指尖在一份卷宗上停下。
那是一份來自“庚申之變”要犯的供詞,筆跡潦草而癲狂,反復提及一個詞:幽室對弈。
不止一份。
她迅速翻閱,心臟隨之收緊。
十數(shù)名在不同黨爭中落敗的王侯將相,竟都在供詞的末尾,留下了如出一轍的夢魘。
他們稱,自被投入天牢最深處的那一刻起,每至子時,便會被蒙眼引入一間無光暗室,與一個他們從未看清、也從未聽其開口的“無聲之人”對弈。
棋盤是黑白,賭注卻是生死。
敗者,次日便會“暴斃”于獄中,卷宗上輕飄飄一句“舊疾復發(fā)”。
而勝者,則能奇跡般地重見天日,或被流放,或被赦免,從此銷聲匿跡。
蘇菱微的呼吸驟然一滯,一個被她刻意遺忘的畫面,如驚雷般在腦海中炸開。
冷宮西側那面被風雨侵蝕得斑駁不堪的舊墻,墻上那幅巨大的、仿佛瘋人涂鴉的棋圖!
她猛地起身,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一張拓片。
那是她離開冷宮前,用最后一點米湯和鍋底灰拓下的痕跡。
當年她只當是某個前輩在絕望中的胡亂刻畫,可如今,當她將拓片與供詞中描繪的幾份殘局比對時,一股寒意從尾椎直沖天靈蓋!
筆跡的刻痕深淺、轉折頓挫,竟是完全吻合!
原來,那不是涂鴉,而是無數(shù)個生死之局的疊加!
她指尖輕撫紙上那粗糲的痕跡,一種前所未有的戰(zhàn)栗與明悟貫穿全身。
她低聲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無人能懂的顫抖:“原來……我不是第一個被困在這局中的人?!?/p>
她頓了頓,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光亮,一字一句,是對過去的告別,也是對未來的宣戰(zhàn):“我是……唯一一個,把自己走出來了的?!?/p>
話音未落,她已披上外衣,疾步走向那座早已廢棄的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