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看著半倚靠背的孫氏,他已許久沒這么仔細(xì)的,看過這個婦人了。
那張褪盡脂粉后,青白無血色的臉,長發(fā)凌亂披散于肩上,雖抬起手?jǐn)n了攏,可他依舊看清了,那烏絲中一縷銀亮,原來平日里梳著高髻,插滿珠翠,竟是為遮掩那漸去的芳華。
“你現(xiàn)可有三十五年紀(jì)了?”秦良一恍神,脫口問出后,又有些懊悔,他并無惡意。
孫氏雖染恙,耳卻不聾,沉默了會,萋萋地笑了:”老爺忘記我今年三十又二么。”
“哦!”秦良模棱兩可地應(yīng)了聲,眼前卻浮起那年,新娶她進門的情景,握緊嫩蔥般的纖指,水靈靈的閨閣姐,雖有些驕脾氣,卻也會眼波如水的看他,很快便有了身子,一個接一個生,卻沒有誕下男丁。
后父命不可違,他又納了一房妾,名喚紅翹,嬌嬌羞羞的,會如貓兒般,乖巧地往他懷里鉆,雪里會讓他抱上老梅樹,采了梅瓣釀酒,釀的那味道,喝得人面龐如胭脂醉。
這樣柔媚的女子很討人喜歡,他打心眼里疼她。
很快也有了身子,二弟是太醫(yī),把過脈是男丁,他高興壞了,男人么,總要后繼有人,傳宗接代的。
他卻高心太早,孩子突然沒了,紅翹在那棵老梅樹下,用白絹系個扣上吊死了。
沒幾日,他便拖家?guī)Э诎岢隽死险?,遷到這里。
一年又一年荏苒,他除公務(wù)外,得空也會至孫氏房里話,吃口茶,甚或就宿在她這一夜。
不上親熱,也談上冷漠,夫妻之間,平平淡淡地。
他納妾也很有規(guī)律,兩年會抬一個,房里有姿色的丫鬟若勾引他,也來者不拒。
他極想要個子嗣,因為曾經(jīng)有過。
現(xiàn)卻屢不可得,只怕日后也漸趨渺茫。
暗無聲息地嘆口氣,他到底已至中年,近日漸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抬眼再凝神盯著孫氏那縷銀絲,她才三十二,卻原來這么憔悴。
“和我再一起很苦吧?!彼蝗坏?,孫氏一愣神兒,喉嚨發(fā)干,澀澀地問:“我沒聽清呢,你再一遍?!?/p>
有些話一次便夠,沒聽到或許更好。
秦良不愿了,僅緩著聲安慰她:“你只管好生養(yǎng)病,莫再胡思亂想,這次的事我來替你壓下。“
孫氏不敢置信的看他,這數(shù)十年來,她做的任何事,無論好的,亦或壞的,他總冷冷地袖手旁觀,不愿參乎半點進來,現(xiàn)在卻要幫她!
“我仕途數(shù)年,這點人脈關(guān)系還是有的。”他轉(zhuǎn)而去眺一枝桃花從窗欞橫過,語氣微喃:“更況比起紅翹的死,這又算的什么。”
孫氏臉色突然白透如紙,胸口劇烈的起伏再遮掩不住,雙手揪緊錦褥,嘶啞著嗓子喊:”我聽不懂,你的再明白些?!?/p>
秦良站起身,外頭有人來了,他已打算離開,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過頭來:”此后這個家讓二房來執(zhí)事吧,你。。。。。。??梢宰鲂┳砸严矚g的事。“
也不待榻上的婦人回應(yīng),他整了整衣襟,撫平袖口褶皺,素來就是個儀容楚楚的人,背著手朝門前走,簾子適實掀開來,是個年輕的丫鬟,面生的很。
”老爺!“行個禮,嬌聲嫩語的喚一聲,手里托著碗黑糊糊藥湯,可她眼里,卻一水清澈的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