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王李守禮是章懷太子李賢之子,也是高宗一支當中仍然在世的嫡長孫,是當今圣人兄弟幾人的堂兄,故而也成了如今大唐除睿宗子孫外、唯一獲封親王的宗室成員。
邠王雖然官爵尊貴,但是待遇相較圣人兄弟幾人還是有著明顯區(qū)別。其中最明顯一點,薛王等皆列宅宮側(cè),而邠王府邸則位于洛陽城東南方向的履信坊,此間遠離皇城,每每上朝都要斜穿大半個城池,花費一兩個時辰。
不過邠王倒也并不以此為不便,只是安居坊中,悠閑度日。如果說有什么苦惱,那就是家中人口太多,這本來還算比較寬闊的王邸也漸漸變得擁擠起來。
章懷太子先為高宗所廢、后為武后所殺,邠王兄弟自小便被幽居禁中,到最后只活下來他一人。
但并不意味著章懷太子只剩下了這一個后人,雖然在武周前期邠王也是多受虐待,但是隨著武周局勢逐漸平穩(wěn),生活境況也有所好轉(zhuǎn),邠王雖在宮中,也有配給的宮奴服侍。
武周圣歷年間,被幽禁房州的中宗李顯復被召回洛陽立為皇太子,武則天正式確定傳李而不傳武,被拘禁在大內(nèi)的高宗兒孫們也被放出宮來。
此時邠王已經(jīng)是年近三十的歲數(shù),單單在禁宮中剩余的子女已經(jīng)有了二三十人之多,只不過這些子女多是宮奴所生,也沒有接受過完整的啟蒙教育,多是才器猥下。
出宮之后,邠王才正式的娶妻生子,然后便是再接再厲的造人不倦,又生育出幾十個兒女,憑其一己之力使得章懷太子李賢一系成為高宗諸子當中人丁最為興旺的一支。
當今圣人兄弟幾人加起來,都比不過邠王一人子女之數(shù)。
李承寧于其家中諸兄弟當中行第二十五,也是邠王出宮后娶妻長樂馮氏所出,在邠王眾子嗣當中性格稟賦儀容氣度都屬于佼佼者,也頗受當今圣人欣賞喜愛,所以才得以從游于汝陽王等更加顯赫的宗室。
至于邠王其他大部分子女,則就徒具宗室之名,卻并不怎么受到重視,尤其之前宮奴所出諸子,有許多已經(jīng)是成人多年,卻仍未獲官爵封授。
當從尚善坊薛王家返回履信坊的自家王邸時,李承寧還未入門,便聽到邸中響起了嘈雜的喧嘩聲,入門一看便是他家中兄長們于前庭中架起斗雞場來,與坊間閑人一起斗雞為樂。
剛見識到薛王華貴宅邸的氣派,此時再看到自家敗壞如鬧市一般,李承寧的心情不免更加煩躁。
他懶得搭理那些向他招手的兄弟們,徑直走入家中客堂,堂中同樣有歌曲聲傳出,李承寧登堂去見到除了端坐上方的父親李守禮之外,還有好幾個客人坐在席中。
只是這些客人各自神情慍怒,顯然不像是什么良善賓客。
“阿耶,兒回來了?!?/p>
李承寧不理那些客人,入堂后只向父親作拜道。
邠王對這個氣宇軒昂且知書達禮的兒子也很是滿意,笑瞇瞇點頭然后便說道:“在外用餐沒有?若還餓著肚子,陪你耶一同進食?!?/p>
“今日同汝陽王入拜薛王,在薛王邸上用食,兒便先告退了,不擾阿耶待客?!?/p>
李承寧答了一聲后便告退出堂,旋即便聽到身后父親炫耀道:“你等群徒不要因為區(qū)區(qū)幾百萬錢債務便如此相待!天子之兄豈患衣食?再等幾月,寡人封物便會入都。今日登門,不讓你們空手歸,滿席王食相贈,別家豈能食得?若有良心,應當再借千數(shù)貫周濟……”
“唉!”
盡管自幼便見慣了這亂糟糟的家事,可李承寧還是忍不住長嘆一聲,只覺得滿懷壓抑。
相較一般民宅,邠王邸要大得多,但是家中丁口也多。李承寧以王子之尊,在家中只得兩間堂屋作為起居之所,而這已經(jīng)是作為出色嫡子才能享有的特殊待遇。
其他庶出的兄弟們,甚至需要數(shù)人共一通榻居住,所著衣物也都是禁中入賀佳節(jié)時所賜,家中自制甚少。至于兩市商賈堵門催債,更是成了每年春夏青黃不接時的日常。
回到自己房中后,李承寧便讓侍婢關(guān)緊了門窗,隔絕外間亂糟糟的聲音,自己則找出曲譜練習橫吹。音樂不只是他逃避現(xiàn)實的一個港灣,更是他借以求寵的一個重要手段。
他們皇室子弟無功名之累,唯有聲色犬馬的享受,換言之就是在仕宦上不必用心寄望,想要獲得圣人的賞識,只能在吃喝玩樂的藝能上用功。而汝陽王李琎,就是他們這些晚輩中的佼佼者,也是李承寧心中深為羨慕的一個對象。
正當李承寧沉浸在美妙的笛聲中時,房門卻被人從外間粗暴的推開,旋即他父親邠王李守禮便滿臉帶笑的走進房間來,坐下來后便笑語問道:“今日去薛王家所言何事?薛王有無夸贊我兒?你觀他家膳食是否精美?度他肯不肯接濟一下我家?”
雖然心中謹記孝義,可當看到父親這一張笑臉,李承寧便不免心生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