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樓雅間的門剛關上,胡參軍就從屏風后走了出來,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玉上的“胡”字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澳愕贡任蚁氲母屹€?!彼珟熞紊弦蛔疽馕易员?,“就不怕我把你們賣了,換縣太爺一個人情?”
我將窗縫推開條縫,能看見糧隊的燈籠在西門外打了個轉,顯然是在等信號?!皡④娙粝胭u我們,就不會讓手下遞那張‘糧隊有詐’的字條了?!蔽覐膽牙锾统隼纤ó嫷能娦祹觳挤缊D,攤在桌上,“我們要軍械庫的那批新弩,你要縣太爺私鹽的證據,這筆買賣劃算?!?/p>
胡參軍的手指在圖上敲了敲,突然笑了:“你們三個毛頭小子,能從十七個帶弩的兵卒眼皮底下搬走二十張弩?”他指尖點向圖上的狗洞,“這窟窿僅容一人爬行,搬弩?怕是連弓弦都塞不進去?!?/p>
“不用搬?!蔽覐男渲忻霭虢鼗鹫圩?,“我們要的是放火的機會。您只消讓巡夜的兵丁晚到一刻鐘,剩下的事,我們來辦。”
雅間外傳來腳步聲,春杏端著茶盤進來,給胡參軍續(xù)水時,手腕微不可察地一翻,一枚銅鑰匙滑進他袖口?!斑@是軍械庫后墻暗鎖的鑰匙,”她垂著眼簾,聲音壓得極低,“亥時三刻換崗,換崗兵卒會去巷尾喝杯暖酒,那是你們唯一的機會?!?/p>
胡參軍掂了掂鑰匙,忽然起身走到窗邊,對著樓下打了個呼哨。片刻后,他的貼身護衛(wèi)悄無聲息地進來,手里捧著個油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三套兵卒服飾,衣料上還帶著漿洗的皂角味?!靶鐣r三刻,穿這個混進糧隊,”他指著布包底層的腰牌,“這是給你們的身份,別出岔子。”
我捏起腰牌,木質的牌面上刻著“巡防營”三個字,邊角被磨得光滑,顯然是用過多年的舊物?!皡④娋筒慌挛覀兡弥婆芰耍俊?/p>
“你們若想跑,當初就不會撞進縣太爺的糧隊圈套?!焙鷧④姸⒅遥凵皲J利如刀,“我查過你們——阿武是被縣太爺抄了家的獵戶,老栓的兒子死在他手里,春杏的父親至今還關在大牢里。你們比我更想讓他翻船,不是嗎?”
窗外的燈籠突然亂了起來,像是有人在驅趕。阿武從樓下翻窗進來,手里攥著根沾血的弩箭:“縣太爺的小舅子起疑了,正帶著人搜樓!”
胡參軍迅速將布包塞進桌底,對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護衛(wèi)立刻抽出佩刀,守在門后。“別怕,”他反倒坐回椅上,慢悠悠地品茶,“他還沒膽子動我的人?!?/p>
果然,樓下傳來爭吵聲,夾雜著小舅子的怒罵,卻沒人敢上樓。胡參軍放下茶杯,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wěn):“記住,火起之后,往東門跑,會有人接應。至于私鹽……”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這是縣太爺與鹽商的交易賬本,你們燒軍械庫時,把它塞進糧隊的鹽箱里,剩下的,交給巡撫大人就行了。”
我接過賬本,紙頁粗糙,上面的墨跡卻新鮮,顯然是剛抄錄的副本?!皡④娋筒慌挛覀兯酵藤~本,自己去找巡撫領賞?”
“你們若有那門路,也不會窩在城外破廟里啃干餅了。”胡參軍笑了笑,忽然壓低聲音,“說真的,我倒希望你們能成。這縣城的水,早該攪一攪了。”
戌時三刻的梆子聲剛響,我們已換上兵卒服飾,混在糧隊的雜役里往西門走。阿武扛著個空麻袋,里面藏著春杏配的引火粉;老栓推著輛獨輪車,車板下夾著那包賬本;我腰間別著胡參軍給的短刀,刀鞘上的銅環(huán)和其他兵卒的碰撞在一起,發(fā)出細碎的響聲。
經過小舅子身邊時,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突然伸手來掀我的帽檐。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卻見他被身后的兵卒拽了一把——胡參軍的人不知何時混進了隊伍,正不動聲色地擋在我們與小舅子之間。
“走快點!”小舅子不耐煩地踹了獨輪車一腳,車板下的賬本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推著車往前走,聽見身后傳來胡參軍與小舅子的爭吵,隱約有“巡撫”“查賬”的字眼。夜風里,軍械庫的燈籠在遠處晃了晃,像只窺視的眼。
阿武在我耳邊低語:“火折子準備好了?!?/p>
老栓的聲音帶著顫:“賬本……放好了?!?/p>
我點頭,望著東門的方向。那里,胡參軍說會有接應——至于是真是假,我們已沒有回頭路。這場合作,本就是場刀尖上的賭局,而我們唯一的籌碼,就是彼此都恨著縣太爺這顆毒瘤。
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像在為這場暗盟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