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風(fēng)帶著草木的清香,漫過新屋的木窗。阿姊的孕期已過七月,行動漸漸遲緩,每日午后總愛坐在檐下的竹椅上,看妹妹帶著星峋和星蕎在院子里追蝴蝶。
院角的紫菀花終于開了,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擠在陶罐里,風(fēng)過時(shí)便輕輕搖晃,像無數(shù)雙眨動的眼睛。星蕎總愛摘一朵別在發(fā)間,跑過來問阿姊:“好看嗎?”阿姊笑著點(diǎn)頭,指尖拂過她柔軟的發(fā)絲,眼底的溫柔像浸了水的棉絮,輕輕漾開。
這日,蒙小玉翻曬舊物,從一個(gè)褪色的木箱底層摸出個(gè)布包,里面裹著幾封泛黃的信。信封上的字跡娟秀,是她母親生前寫的。她坐在陽光下一封封讀,忽然瞥見其中一封信的邊角,沾著塊眼熟的墨漬——與阿姊那日修補(bǔ)星峋衣裳時(shí),指尖蹭到的墨漬一模一樣。
“這信……”蒙小玉拿著信紙走到阿姊面前,“你看看這個(gè)。”
阿姊接過信紙,目光落在落款處,突然僵住。那上面寫著“致吾妹云舒”,而“云舒”,正是她母親的小字。她顫抖著展開信紙,母親溫柔的字跡躍入眼簾,字里行間說的都是家常,卻在末尾提了一句:“……姊家有雙生女,名喚念禾、念穗,性純良,他日若有機(jī)緣,望吾妹照拂一二……”
“念禾……念穗……”阿姊喃喃念著,眼淚突然滾落,滴在信紙上,暈開一小片水漬,“這是我和妹妹的乳名……娘從未跟我們說過,我們還有個(gè)姨母……”
妹妹剛從外面回來,聽見這話湊過來一看,待看清信上的字跡,也紅了眼眶:“原來……原來娘說的‘遠(yuǎn)親’,就是大嫂的母親……”
蒙小玉心頭一震,原來冥冥之中,血脈的線早已將她們連在一起。她握住阿姊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驅(qū)散了歲月的隔閡:“這么說,我們真是一家人了?!?/p>
星九躍扛著木料進(jìn)來,見三人眼眶紅紅的,放下東西問清緣由,也忍不住感慨:“難怪初見你們時(shí),就覺得親切?!彼叩阶陷一ㄅ?,摘下一朵別在阿姊發(fā)間,“往后,這里就是你們真正的家?!?/p>
阿姊摸著發(fā)間的紫菀花,淚水中終于漾開笑意。
日子在平靜中流淌,阿姊的肚子越來越沉,夜里總睡不安穩(wěn)。妹妹便陪著她睡,兩人抵足而眠,像小時(shí)候在老家的木床上那樣,說著悄悄話直到天亮。蒙小玉則變著法子給阿姊做些開胃的吃食,酸棗糕、梅子湯,都是她孕期愛吃的。
星峋和星蕎也懂事了許多,不再吵著要阿姊抱,只是時(shí)常趴在她的膝頭,聽她講過去的事。阿姊說,她們的父親是個(gè)木匠,總愛把刨花收集起來,給她們做小木車;母親會繡紫菀花,她們的衣襟上總別著繡好的花樣子。
“就像這個(gè)嗎?”星蕎指著蒙小玉衣襟上的刺繡,那是她照著母親留下的花樣繡的。阿姊點(diǎn)頭,指尖輕輕撫過那朵紫菀,仿佛看到了母親坐在窗前刺繡的模樣。
這日午后,阿禾從山下趕集回來,帶回個(gè)消息:“山下的鎮(zhèn)子里,貼了好多告示,說是在找一對雙胞胎姐妹,賞錢給得很高?!?/p>
妹妹正在給阿姊捶腿,聞言手一頓:“是……是找我們的嗎?”
星九躍皺眉:“別慌,我們這地方隱蔽,他們找不到的。”他看向蒙小玉,“往后讓阿禾少去鎮(zhèn)上,采買的事我去辦?!?/p>
蒙小玉點(diǎn)頭,又看向阿姊:“安心養(yǎng)胎,天塌下來有我們頂著?!?/p>
阿姊攥緊了衣角,掌心沁出細(xì)汗。她知道,那些人終究還是不肯放過她們。夜里,她做了個(gè)夢,夢見小時(shí)候的院子被大火燒著,母親把她們?nèi)M(jìn)柴房的暗格里,說:“等紫菀花開了,就來接你們?!笨伤僖矝]等來母親,只等來滿身煙火氣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