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朱婉清便在宮女的服侍下悄然起身,并沒有驚擾內(nèi)間尚在安寢的皇帝。
她仔細(xì)整理好儀容,依舊是那副清雅打扮,對著內(nèi)間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禮,便在引路太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乾清宮。
回到攬?jiān)萝?,腳剛踏進(jìn)院門,秋月便一臉激動地迎了上來,壓低的聲音里滿是興奮:“小主!您可回來了!昨夜……昨夜可還順利?”
朱婉清擺了擺手,臉上并無太多喜色,只淡淡道:“伺候我更衣吧。”
她換下那身月白寢衣,穿上平日慣常的宮裝,剛梳洗完畢,正準(zhǔn)備用些早膳,外頭便傳來了喧嘩聲。
“圣旨到——朱才人接旨——”
朱婉清心中一凜,整理衣襟,快步走出正廳,跪迎圣旨。
來的依舊是敬事房的總管太監(jiān),此刻臉上堆滿了比昨日更盛三分的笑容,身后跟著一長串手捧錦盒、托盤的太監(jiān)宮女,陣仗頗大。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才人朱氏,性資敏慧,儀度婉嫕,深得朕心。特賞賜宮緞十匹、珍珠一斛、赤金頭面一套、白玉如意一柄、紫檀木嵌螺鈿妝奩一臺、并文房四寶若干。望爾克嫻內(nèi)則,永荷殊恩。欽此——”
一連串的賞賜名目念出來,琳瑯滿目,價(jià)值不菲。尤其是那赤金頭面和白玉如意,絕非尋常低位妃嬪所能享用。這不僅僅是賞賜,更是一種信號,一種恩寵的象征。
“臣妾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敝焱袂暹凳字x恩,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太多波瀾。
總管太監(jiān)親自將她扶起,笑容可掬:“恭喜小主,賀喜小主!皇上可是特意吩咐了,挑的都是上好的東西。小主前程似錦啊!”
朱婉清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與羞澀:“有勞公公辛苦?!闭f著,對秋月使了個(gè)眼色。
秋月會意,立刻將一個(gè)早已備好的、沉甸甸的荷包塞到總管太監(jiān)手中:“公公辛苦了,請喝茶。”
總管太監(jiān)捏了捏荷包的厚度,臉上的笑容更是真誠了幾分,又說了幾句吉利話,這才帶著人告辭離去。
他們剛走,攬?jiān)萝巸?nèi)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粗褲M了半個(gè)廳堂的賞賜,宮女太監(jiān)們臉上都洋溢著與有榮焉的喜氣,但眼神深處,也藏著一絲不安。恩寵太盛,未必是福。
朱婉清走到那些賞賜前,目光緩緩掃過。流光溢彩的宮緞,圓潤飽滿的珍珠,金光燦燦的頭面,溫潤無瑕的玉如意……每一件都彰顯著帝王的厚愛,也像是一塊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頭警鈴大作。
“秋月,”她聲音不高,卻足以讓院內(nèi)所有豎著耳朵聽動靜的人都聽見,“將這幾匹顏色鮮亮些的宮緞,還有那斛珍珠,分出一半。緞子給咱們宮里伺候的人每人裁一身新衣,珍珠也分下去,讓大家沾沾喜氣。余下的,登記造冊,收入庫房?!?/p>
此言一出,滿院的宮女太監(jiān)先是一愣,隨即紛紛跪倒在地,口稱:“謝小主賞賜!小主恩德!”
他們原本只是最低等的宮人,跟了個(gè)新晉的小主,前途未卜。沒想到這位主子不僅得了圣寵,出手還如此大方,一時(shí)間,感激涕零之情溢于言表。這點(diǎn)賞賜不算什么,但這份“惦記著下人”的心意,卻比金銀更能收買人心。
朱婉清微微頷首,又道:“那套赤金頭面和白玉如意,仔細(xì)收好,非重要場合,不可動用。文房四寶擺在外間書案上即可?!?/p>
她將最扎眼、最具象征意義的東西束之高閣,既顯示了重視,又避免了日常招搖。只將實(shí)用的、可分享的東西分發(fā)下去,既施了恩,又不會過于僭越。
處理完賞賜,她像往常一樣,用了早膳,然后便坐到書案前,鋪開宣紙,準(zhǔn)備練字。仿佛那一堆令人艷羨的賞賜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