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jié),太行山上開滿了紫花地丁和黃色的蒲公英。最早開放的山桃花不斷飄動,雖然梧桐花還沒有開,但是松蘿迷迷糊糊中似乎已經(jīng)聞到了梧桐甜香的氣味。見松蘿帶著兩個黑眼圈還在睡,寅斑坐在床邊不斷推。被推得半醒,松蘿用手擋著頭:
“……買飯來了嗎?”
見松蘿醒了,寅斑再次熱絡地抱著用虎牙亂啃松蘿脖子。睡得正香被人扳起來又發(fā)現(xiàn)桌上沒飯,松蘿躺回去背過身將被子蒙上。坐在床邊罵了一聲,寅斑將衣服搭在肩膀上快步出去了。過了一會松蘿又被老虎用爪子推醒:
“起來起來,給你買包子來了?!?/p>
見寅斑抱著荷葉包好的包子,松蘿坐起來揉眼睛:
“是香菇菜心的嗎?”
聽見松蘿這么說老虎嘆道:
“去晚了沒買到香菇菜心的,是肉的。來吧,起來吃吧?!?/p>
低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當真不是肉的,松蘿愣了片刻,隨后低下頭神經(jīng)質(zhì)地抬手擦眼淚。見松蘿擦眼淚,寅斑耷拉著眉毛一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困的,誰知沒過片刻松蘿忽然仰著頭哇地一聲嚎哭出來:
“我家沒了,連幽州也混不下去了,我被你害得叛變?nèi)祟惲?!結果呢,現(xiàn)在回來了你連個素包子都不給我買!陳公子又儒雅又斯文對我又好,騙我的,全都是騙我的,騙子,大騙子!”
萬萬沒想到松蘿為個包子就哭得像個噴泉,寅斑把荷葉包丟下,伸著爪子扒拉這松蘿咆哮起來:
“閉嘴閉嘴快閉嘴!大早上你哭得我腦仁疼!”
聽見洞里一會傳來哭聲一會傳來老虎的咆哮聲,洞穴外面曬太陽的老虎皺著臉難受地朝著洞穴的方向看,立刻看見寅斑菜刀眼外八字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見寅斑這樣幾只老虎快速退到一邊。眼看到了晌午,太行山艷陽高照,世界也安靜起來,寅斑又叼著一個荷葉包回來了。見松蘿偏癱一樣仍然在床上睡,而洞里四處堆滿了臟衣服簡直臟亂差,寅斑煩躁地走到床邊上將爪子抬起來按著石榻的床沿推松蘿。睜眼眼看寅斑真把素包子買來了,松蘿反而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干嘛了。
講道理,松蘿鬧來鬧去真不是為包子,只是這兩天回來以后情緒不太穩(wěn)定。想到自己如今不但沒了富貴連家都沒了,不但沒家了日后連幽州都不能回,松蘿真的不知道這輩子應該怎么辦好。在幽州的時候情況又太亂,松蘿只想著反正全家沒了弟弟死了,在幽州那種大環(huán)境下不管是苻雍還是其他人都不會難為自己娘讓她餓死街頭,所以自己也不想留了,就快點回太行山躺著當殘廢不好嗎?加上那時候身體不舒服,松蘿完全沒有客觀地審視這件事對于自己的利弊。
但離開了幽州那個環(huán)境回頭細想,在幽州自己的身份是人,既然是人就和其他人是相對平等的。誠然,自己在陳府只是個侍妾,沒了娘家和身份自己也只是仰仗陳公子的寵愛才能茍活下去,但是在幽州城里自己至少處于人類社會的規(guī)則之中。人類社會的規(guī)則擺在那里,幽州的相對比較實誠的氛圍放在那里,只要自己還是人,不管是妻是妾,陳公子也不敢隨便把自己虐待致死,他一個混跡官場的為人處世總要想想別人的看法。
但如果和寅斑在山里過短暫的一生,那么自己是什么身份呢?就像一只貓在人類社會中的身份一樣,在這座山里自己什么都不是。一旦寅斑膩了煩了,他可以隨意處置自己,沒有任何規(guī)則和道德可以約束他,甚至沒有一個人會出手阻攔他。妖精界養(yǎng)人圈具體是個什么樣子松蘿不知道,但想必就像養(yǎng)寵物的圈子一樣,在妖精圈里絕大部分妖精不會把凡人當人對待,其他妖精或許只會勸說老了不喜歡了就丟掉吃掉,不忍心的話賣掉也好啊,所以不管做什么寅斑都不會覺得自己過分。將自己丟掉吃掉賣掉,甚至租到人類茶館被妖精擼賺錢,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其實人的主觀能動性總歸好,松蘿覺得如果事情當真到了這一步,自己可以想個辦法自殺。但在這種情況下最最痛苦的問題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想到當初自己拋棄了榮華富貴,拋棄了在陳府當妾的生活從自甘下賤到更下賤選擇了寅斑,松蘿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徹底沒有力氣去面對這個結局。這么一想松蘿感覺自己有點早更了,除了和寅斑抱著行房的時候什么都不想感覺痛快一點,睡覺的時候想不起什么鬧不起來,其他時候感覺床不如陳府的舒服就能大哭起來,感覺洞里比陳府冷也能哭一陣。
深知女子不能透支男人的耐心,松蘿努力做出一個乖覺的樣子穿上衣服坐在桌子邊的衣服山里開始吃包子。吃好了包子松蘿出門打水洗臉刷牙,然后回來把洞里差不多收拾一翻把臟衣服泡上,又坐著老虎溜達到后山的溫泉邊。小紗正在溫泉邊上煮雞蛋,見對方占著溫泉寅斑怒道
“起開!”
被寅斑吼了一下,小紗手里的紗網(wǎng)一抖雞蛋都掉進了溫泉里。感覺這下過分了,松蘿連忙站在旁邊柔聲道:
“我家大王有事所以現(xiàn)在必須要洗,我倆先用一下,一會你再用好嗎?”
見松蘿這么說小紗悻悻地撿起雞蛋走到旁邊。見人走了,寅斑邁著爪子徐徐坐進池塘里泡著,松蘿則打開后背上的包裹,從里面拿出一個皮球一個皮鴨子放在池塘上頭,寅斑立刻用爪子和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打水上的皮球玩。此時松蘿又拿出一大排大小不一的刷子,給老虎刷牙然后又認真地刷身上的毛。眼看刷好老虎池塘里頭飄著一層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泥漿,小紗提著煮到一半的雞蛋目瞪口呆。感覺讓人家用這種水煮雞蛋也不太合適,松蘿看了看旁邊小一點的自流溫泉隨后又看向小紗:
“這幾日我家大王不在,麻煩安大哥幫著看山了。日后旁邊的那個溫泉就歸你們了。”
聽見松蘿把旁邊的溫泉讓給了安大哥,寅斑憤怒地瞪向松蘿,但最后還是沒說啥。
晚間,太陽落山。就像每個燕云的春日一樣,洞穴外頭刮起了陣陣東風,吹得剛剛長出新葉的楊樹、榆樹和梧桐嘩嘩作響。見松蘿躺在床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閉著眼輕輕喘氣,寅斑轉(zhuǎn)頭耷拉著眼皮看向松蘿,隨后毫無預兆地突然發(fā)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咆哮:
“——啊!”
被寅斑嚇了一跳,松蘿瞬間清醒。聽見這聲叫得如此高亢,松蘿的第一個反應是白天做衣服的時候把針落在了褥子上扎了寅斑的腳,于是猛地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