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柳河屯的夜晚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撕扯得七零八落。王寡婦家那間低矮的土屋在電閃雷鳴中瑟瑟發(fā)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雨吞沒。屋檐上的水匯成渾濁的溪流,嘩啦啦地沖刷著門前坑洼的地面。
屋子里只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床榻。產(chǎn)婦王氏躺在草席上,面色灰白,氣息微弱,汗水浸透了她的鬢發(fā)。她的腹部高高隆起,每一次宮縮都帶來一陣劇烈的抽搐,可孩子卻遲遲沒有要出來的跡象——反而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死死拖住,掙扎不得。
“是鬼胎……絕對是鬼胎……”屋外,幾個披著蓑衣的婦人擠在檐下低聲議論,聲音里透著抑制不住的恐懼,“她懷孕那天晚上夢到黑蛇纏身,又恰逢血月……這能是什么好兆頭!”
“神婆早就說了,這東西留不得,否則要招來大禍!”
“可那個穩(wěn)婆阿阮……偏說孩子是活的,不讓動……”
“活的?你瞧見她剛才咬破手指畫符沒有?那是走陰的路子!她哪里是什么尋常產(chǎn)婆……”
屋內(nèi)的阿阮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她全神貫注,半跪在床前,一手穩(wěn)穩(wěn)托住產(chǎn)婦的后腰,另一手的手指輕輕搭在王氏腕間。指尖傳來的脈搏沉滯而混亂,時有時無,可胎氣卻異常灼熱洶涌——陰煞與陽氣激烈沖撞,幾乎要將母體徹底撕裂。這是極其兇險的“陰胎奪陽”,若再拖延,必定一尸兩命。
阿阮睜開眼,眼底沒有慌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拿銀針,朱砂,黃符紙來。”她的聲音清晰而鎮(zhèn)定,穿透雨聲,傳入墻角那個早已嚇傻的接生婆耳中。
老產(chǎn)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上布包,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東西。
阿阮動作流暢地取出七根細長的銀針,針尖在燭光下閃過寒芒。她左手結印,右手運針,精準地刺入產(chǎn)婦的神闕、關元、氣海三處大穴。每落一針,王氏緊鎖的眉頭便舒展一分,呼吸也稍稍平穩(wěn)。
但這還遠遠不夠。
她又取筆蘸滿殷紅的朱砂,在黃符紙上飛快地寫下三道安魂引氣符。符文古樸復雜,筆鋒流轉間竟隱隱有金光浮動。符紙被迅速貼于產(chǎn)婦的心口、小腹與腳心。隨后,阿阮低頭咬破自己中指,擠出一粒血珠,在王氏眉心緩緩畫下一道破煞鎮(zhèn)魂印。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陰陽有道,生死有門——”
她驀然揚聲,清亮的喝聲如金石擲地,竟壓過了屋外那隆隆雷聲:
“此子當生,邪祟退散!”
話音剛落,屋中燭火猛地一晃,驟然暗下。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呼嘯著卷入,撞得門窗噼啪作響,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東西在嘶嚎嗚咽。一道濃黑如墨的影子自房梁盤旋而下,形似巨蟒,雙眼赤紅如血,張開巨口便向床上的產(chǎn)婦撲去!
門外頓時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有人踉蹌著跌進水洼里。
阿阮卻不退反進,一步踏定,左手結印如剪,右手直指那道黑影,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