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推斷“愧母”可能是生母或養(yǎng)母。養(yǎng)母從未提過“龍女”之事,生母…難道還活著?或已化為井中怨靈?】
天光掙扎著穿透柳河屯上空常年不散的陰霾,將稀薄而慘淡的亮色投在泥濘的村路上。阿阮和白瓔相互攙扶著,腳步虛浮地離開了西頭那片死寂的老槐樹林。每走一步,都像是從粘稠的噩夢中拔足,身后那口鎖龍井無形的視線,依舊如芒在背。
屯子里依舊空曠得嚇人,偶有早起拾掇的村民,遠遠瞥見她們的身影,便如受驚的兔子般縮回屋里,留下“砰”的關門聲在清晨的空氣里回蕩,激起一片空洞的回音。
她們沒有回阿阮記憶中養(yǎng)母那間早已破敗荒廢的老屋,而是在屯子邊緣尋了一處無人居住、半塌的土坯房暫且容身。房頂漏著光,墻壁斑駁,充斥著塵土和霉菌的味道,但至少能隔絕那些窺探的、恐懼的目光。
白瓔傷勢不輕,尋了個相對干凈的角落盤膝坐下,閉目調(diào)息,周身泛起極淡的靈光,對抗著侵入體內(nèi)的陰腐之氣。她那總是纖塵不染的白衣,此刻沾了泥污與血漬,袖口焦黑破損,顯出幾分從未有過的狼狽。
阿阮靠坐在她對面的墻根,脫力感讓她坐著都十分吃力,而更讓她心神不寧的,是懷中那半頁新得的殘紙,以及上面那兩個字——
愧母。
那輕飄飄的兩個字,竟比守井人的威脅更令她心頭發(fā)沉,仿佛有千斤寒冰墜入心間,冷意絲絲縷縷蔓延開來,直教人呼吸都為之凝滯。
她將殘紙再次拿出,借著從屋頂破洞漏下的天光,反復看著那幾行潦草而決絕的字跡。
“星子降世,地脈為引”——印證了匿名信與守井人的說法,那些特殊的孩子,果然與地脈息息相關。
“龍女之血,可鎮(zhèn)可崩”——這徹底推翻了她剛剛被迫接受的“鑰匙”命運。她的血,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守井人要的是“崩”,是釋放陰龍之力。而那短暫的、加固封印的異象,是否就是“鎮(zhèn)”?這“鎮(zhèn)”的力量從何而來?源自龍女祭司的那部分靈血嗎?
“欲穩(wěn)陰陽,需尋‘共生之法’”——這是希望,是方向,卻也是更大的謎團。與誰共生?如何共生?
而這一切的盡頭,是落款處,那蘊含著無盡悲愴與悔恨的“愧母”。
是誰,在何種境況下,留下了這半頁可能扭轉(zhuǎn)一切的提示?又為何,要自稱“愧母”?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養(yǎng)母身邊。那個面容慈祥、眼神卻總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憂慮的老穩(wěn)婆。她教她識字,教她辨藥,手把手傳授她《穩(wěn)婆手札》上的技藝,告訴她接生是積德的行當,是在鬼門關前搶人命。她待她如親生,卻又在她追問身世時,總是含糊其辭,最后只留下那句“井邊撿的”和那個驚悚的雨夜回憶。
養(yǎng)母知道《手札》夾層中的地圖嗎?她知道鎖龍井的秘密嗎?她知道自己的血脈非同尋常嗎?如果她知道,為何從不透露分毫?是保護,還是……恐懼?她臨終前,那復雜的眼神,是否就包含著無法言說的“愧”?
若“愧母”是養(yǎng)母,她的“愧”,是愧于隱瞞,愧于將她帶入這詭譎的命運旋渦,卻無力護她周全嗎?
可這殘紙上的字跡,雖潦草,筆鋒間卻隱隱透著一股養(yǎng)母所沒有的、屬于某種古老傳承的底蘊與決絕。而且,養(yǎng)母只是個普通的鄉(xiāng)村穩(wěn)婆,她會用“星子”、“地脈”、“龍女之血”這樣的詞語嗎?她會知曉“共生之法”這等玄奧之事嗎?
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愧母”是生母?那位守井人口中,以身飼龍的最后一任龍女祭司?
這個念頭讓阿阮的心猛地一抽。
如果她還活著……怎么可能?守井人明確說過,她是在彌留之際產(chǎn)下自己。被陰龍怨念反噬、污穢靈體,又在那種情況下生產(chǎn)……生機幾乎斷絕。
可若她已逝,這殘紙從何而來?難道是生前所留,被守井人發(fā)現(xiàn)后撕毀丟棄?不對,守井人若得到此物,必定毀去,絕不會任其留在井邊石縫,等著被她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