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那點帶著追憶和迷茫的話頭,像投入死水里的石子,漾開幾圈波紋,又慢慢平復下去。虛空里還是那片命線流淌的沙沙聲,但壓在阿阮和敖璃身上的那股子勁兒,明顯松快了。
阿阮拄著龍剪,喘氣勻了點,腦子里把司命星君的話翻來覆去嚼了幾遍。一個看透了命運,卻又被命運這攤子事膩味透了的人?她有點拿不準,但眼下,小桃的眼睛是頂要緊的。
“星君,”她開口,聲音還啞著,但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你既知我來意,也見了我的決心。我那徒兒的眼睛……”
司命星君微微側(cè)過頭,那雙灰白的盲眼“望”向阿阮,又好像透過她,看到了陽間山谷里那個昏迷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的眼睛,非藥石能醫(yī),非尋常仙法可愈。”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近乎陳述事實的平靜,“溯命瞳的反噬,傷及的是窺探命運權(quán)柄本身。欲要復明,需重塑其與命運法則的鏈接,但……不能是之前那種被動承受、終遭反噬的鏈接。”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一點極其柔和、卻蘊含著無法形容的磅礴偉力的光芒,在他掌心緩緩凝聚。那光芒初時只有米粒大小,漸漸化作一顆拳頭大的、不斷變幻著形態(tài)的晶體。它不像任何已知的寶石,內(nèi)部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命運絲線在生滅、流轉(zhuǎn),散發(fā)出執(zhí)掌眾生軌跡般的古老氣息。
司命星核。
“此物,可助她重塑‘視界’?!彼久蔷兄切呛?,語氣平淡,“但能否成功,不在我,亦不在此物,而在她自身。”
他“看”向阿阮,話語清晰而緩慢:“我可以將它交給你。但你需明白,將此核置于她身,并非簡單賦予她力量。它會將她徹底拖入命運的洪流深處,比她之前的窺探更深,更直接。她將無時無刻不感受到無數(shù)命運軌跡的沖刷、撕扯、低語……若她自身無法明心見性,領(lǐng)悟何為‘命運’,何為‘自我’,何為‘選擇’……那么,這星核非但不能讓她復明,反而會將她最后一點靈識,徹底沖垮、同化,成為這命運之網(wǎng)中,一道無聲無息的漣漪?!?/p>
他把選擇權(quán),連同巨大的風險,一起推了回來。
阿阮看著那顆緩緩旋轉(zhuǎn)的星核,又想起小桃決然摳向雙眼的畫面,想起她昏迷中緊蹙的眉頭。把這東西給小桃,是救她,還是可能徹底毀了她?
這抉擇,沉甸甸的。
但她只猶豫了一瞬。
小桃那孩子,看著軟和,骨子里有股韌勁。為了改驍和赦的命,她敢賠上自己一雙眼睛。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F(xiàn)在,機會擺在面前,沒道理不替她搏一把。
“給我?!卑⑷钌斐鍪?,語氣沒有任何猶豫,“路是她自己闖出來的,后果,她自己擔。我相信她?!?/p>
司命星君沒再多言,指尖輕輕一彈。那顆蘊含著命運權(quán)柄的星核,便緩緩飄向阿阮,最終懸浮在她掌心之上,散發(fā)著溫潤而神秘的光華。
“帶她走吧?!彼久蔷D(zhuǎn)過身,面向那無邊無際的命線之網(wǎng),背影顯得有些孤寂,“三日……若三日內(nèi),她無法憑借自身意志降服星核,明悟己道……你便自行將此核帶回,或……毀去。否則,時限一過,星核之力將徹底失控?!?/p>
阿阮握緊了掌心那微涼的星核,感受著其中浩瀚的力量,點了點頭。
“敖璃姐,我們走?!?/p>
她不再停留,與敖璃一起,轉(zhuǎn)身踏入了那尚未完全閉合的星輝長廊。這一次,長廊內(nèi)的阻礙幾乎消失不見,一路通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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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陽間山谷時,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林間的鳥開始嘰喳,帶著露水的草木氣息沖淡了之前的緊張。
白瓔和幾個孩子立刻圍了上來??吹桨⑷钌n白的臉色和掌心中那顆奇異的晶體,都嚇了一跳。
“師父!”破軍·驍?shù)谝粋€沖過來。
阿阮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走到小桃身邊,蹲下身。
小桃依舊昏迷著,但臉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點點,呼吸也平穩(wěn)了些。
阿阮將那顆司命星核,輕輕放在了小桃的額頭上。
星核觸碰到皮膚的瞬間,微微一顫,隨即化作一道溫潤的流光,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小桃的眉心。
下一刻,小桃的身體猛地繃緊,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她小小的眉頭死死擰在一起,額頭上瞬間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整個人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正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可怕的沖擊。
“小桃姐姐!”玄溟·生嚇得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