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峰的清晨,總帶著一股咸澀的暖意。
那是地火蒸騰、火精鹽礦揮發(fā)的氣息,混著赤藤燃燒后的微甜,在山谷間流轉(zhuǎn)。峰頂?shù)幕鹛烈琅f燃著,但已不再是昨夜盟誓的律火,而是日常議事的“公議火”——火勢溫和,焰心呈琥珀色,象征理性與共商。
林不覺坐在火塘東側(cè)的石凳上,手中捧著一碗赤尾部特制的“火晶粥”。粥色微紅,入口溫潤,可緩緩驅(qū)散寒髓咒的余寒。他望著火塘邊陸續(xù)聚集的族人,心中微動。
這些人,不是律判,不是長老,而是赤尾部最普通的牧民、鹽工、商販、鐵匠。有白發(fā)老嫗拄著火藤杖,有少年背著鹽袋,有婦人懷中抱著嬰孩,還有阿骨朵帶領(lǐng)的赤狼遺民——他們?nèi)缃癖怀辔膊渴站?,分得草場與鹽田,雖非本族,卻已視此為家。
“今日議什么?”一名老鹽工問,聲音沙啞如砂石摩擦。
赤狐月從火塘后緩步而出,未著戰(zhàn)袍,只一身素紅長裙,金瞳在晨光中如熔金。她手中無令,無印,只捧著一卷赤藤編成的冊子。
“三事?!彼曇羟謇?,卻不高亢,“一,南境草場分配;二,火精鹽商路重開;三,赤狼遺民戶籍歸入?!?/p>
火塘邊頓時嗡聲四起。
“草場?去年旱,南坡草稀,若再分,我家羊群要餓死!”一名牧民急道。
“商路重開?蛇部剛劫了我們的鹽隊,誰敢走?”另一名商販搖頭。
“赤狼遺民歸籍?他們可是狼族叛出的,若引來狼騎報復(fù)……”有人低聲嘀咕。
赤狐月未打斷,只靜靜聽著。待眾人聲漸息,她才開口:
“草場,按戶分,但設(shè)‘輪牧制’——春牧北坡,夏牧南坡,秋冬共用谷地。每戶可提異議,若三戶以上同議,可重調(diào)。”
“商路,由火騎護(hù)送,三日一隊。鹽價由火塘公議定,不得私抬?!?/p>
“赤狼遺民,既入赤尾,便是赤尾人。戶籍今日落冊,草場、鹽田,同享?!?/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若有不服,可提‘復(fù)議’。若復(fù)議仍不服,可請律正裁斷。”
眾人目光齊齊轉(zhuǎn)向林不覺。
他放下粥碗,起身道:“我為律正,不掌權(quán),只證公平。若諸位有爭,可陳情于火塘,我以《臨時約》為據(jù),推其理,斷其事?!?/p>
一名老婦顫巍巍站起,正是那日以火精鹽換藥救孫的**阿火婆**。她手中捧著一小包鹽,聲音微弱卻堅定:
“我孫兒寒毒未愈,需火晶藥。若草場分我少,我愿以鹽換藥,不爭?!?/p>
她話音落,火塘邊一片寂靜。
片刻后,一名鐵匠起身:“阿火婆家草場,我愿勻半畝?!?/p>
“我家鹽田多,可分她三袋鹽。”一名鹽工接話。
“赤狼遺民幫我們修了鹽道,該入籍?!卑⒐嵌涑谅暤?。
赤狐月看著這一幕,金瞳微閃。她未下令,未施壓,只讓火塘成為人心交匯之地。而人心,自會向善。
林不覺心頭震動。他忽然明白,赤狐月的“火塘新政”,不是制度,而是信任——她相信族人能自決,能共擔(dān),能守望。
這比任何律令都更接近“律”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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