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的信,是在一個無風(fēng)的午后送到赤尾峰的。
信封以青玉火漆封緘,印著“欽天監(jiān)”三字。送信的是兩名黑衣緹騎,騎著無鬃黑馬,馬蹄踏過赤尾火徑時,竟未燃起半點赤焰——那是人族秘術(shù)“斂息術(shù)”,專為避妖氣而設(shè)。
林不覺接過信時,手微微一頓。
他知道這封信意味著什么。
欽天監(jiān)主事是他恩師,信中必是催他回京——萬妖祭崩壞,青丘亂局已傳至神京。朝中有人彈劾他“滯留妖國,通敵謀逆”,若再不歸,恐有牢獄之災(zāi)。
他未拆信,只對緹騎道:“回信?!?/p>
緹騎頷首,轉(zhuǎn)身離去,馬蹄無聲,如影消散。
林不覺站在火塘邊,望著信封,久久未動。
他本可走。
寒髓咒雖未全解,但赤尾火晶已穩(wěn)住經(jīng)脈;妖皇印尚在,足以證明他未叛;《九部臨時約》初立,青丘暫穩(wěn)。他若此刻抽身,無人能說他背信。
可他為何遲遲未動?
---
午后,他隨赤狐月巡視南坡鹽田。
鹽田如鏡,映著赤霧與天光。田埂上,阿火婆正彎腰拾鹽,動作遲緩,卻一絲不茍。她孫兒坐在田邊石上,臉色仍蒼白,但已能笑。
“林律正?!卑⒒鹌盘ь^,見是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兩顆的牙,“多謝你那日替我說話。火塘公議后,分我三袋鹽,換藥夠了?!?/p>
林不覺點頭:“孩子好些了?”
“好些了?!彼龑⒁慌觖}放入布袋,“這鹽,我留一半,賣一半。賣的錢,存著給他娶媳婦?!?/p>
林不覺心頭微動。他忽然想起神京街頭——那里也有老嫗賣菜,也有孩童病臥,可無人為他們設(shè)“火塘公議”,無人問一句“你愿分幾成?”
青丘雖亂,卻有人守望;神京雖治,卻無人共擔。
他沉默前行,忽見前方田埂上,阿骨朵跪在泥地里。
他面前是一小片新開的田,田中種著幾株赤藤苗——那是赤尾部最珍貴的火藤種,可引地火,可織火騎鞍韉,亦可入藥。因去年大旱,赤藤幾近絕種。
阿骨朵雙手捧土,小心翼翼將一株幼苗埋入,動作輕柔如撫嬰孩。他身后,二十余名赤狼遺民默默勞作,無人言語,卻眼神堅定。
“他們在育種?!背嗪碌吐暤溃俺嗵偃艚^,火騎無鞍,火晶無源。他們知道,這是赤尾部的命?!?/p>
林不覺看著阿骨朵——那個曾在白玉山斷后、左臂焦黑的狼族戰(zhàn)士,如今跪在泥地里,只為一株草苗。
他忽然明白,自己若走,帶走的不只是人,還有人心。
---
傍晚,火塘邊又聚人。
今日議的是“寒髓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