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峰的夜,從不真正黑暗。
地火脈在山腹深處奔涌,蒸騰出赤霧,如一層薄紗籠罩峰頂?;鹛岭m熄,余燼卻仍泛著微光,映得銀樺林影斑駁。林不覺坐在帳前石上,手中摩挲著一枚赤尾火晶——那是阿火婆今日悄悄塞給他的,說是“壓寒髓的”。
他剛從南坡鹽田回來。白日里,他與赤尾藥師一同試制“溫髓散”,將火晶粉與九陽引魂草殘?jiān)慈纫换旌?,熬煮七刻,成膏如琥珀。藥效雖弱,但已能讓寒髓咒發(fā)作間隔延長(zhǎng)半日。
“若能尋到完整九陽草,或可根治?!彼帋焽@道。
林不覺未答。他知道,九陽引魂草只生于律心臺(tái)廢墟,而那里,戾氣未散。
他正出神,忽覺帳外火光微動(dòng)。
抬頭,赤狐月立于銀樺林邊,手中捧著一卷獸皮,金瞳在夜色中如兩盞不滅的燈。
“未睡?”她問。
“寒髓未穩(wěn),睡不深。”林不覺起身,“你呢?”
赤狐月未答,只緩步走近,將獸皮卷放在火塘邊的石臺(tái)上。她蹲下身,撥開余燼,引出一點(diǎn)火星,點(diǎn)燃一小段赤藤。火光騰起,映出她輪廓分明的側(cè)臉——眉骨高,鼻梁直,唇線緊抿,如刀刻。
“這是什么?”林不覺問。
“《南境商路圖》?!彼归_獸皮卷。
圖上以赤藤汁為墨,繪出青丘南境全貌:赤尾峰、鳴沙谷、火精鹽礦、地火裂隙、舊商道、廢棄哨卡……每一處都標(biāo)注了水源、妖氣濃度、火騎巡邏點(diǎn),甚至還有“蛇部伏兵常出沒處”“玄鱗教密道入口”等小字。
最令人驚異的是,圖上還用不同顏色標(biāo)出各部族商隊(duì)通行意愿——赤尾部為紅,虎部為黃,蛇部為黑,狼族為空白。
“你畫的?”林不覺問。
“三夜?!背嗪侣曇粑。鞍兹兆h事,夜里繪圖。火塘新政若要活,商路必須通?!?/p>
林不覺凝視那圖,心頭震動(dòng)。這不僅是地圖,更是一份人心圖譜——她不僅知道路在哪里,更知道誰愿走、誰設(shè)障、誰觀望。
“蛇部已毀約,你還標(biāo)他們?”他問。
“毀約者,亦在局中?!背嗪?lián)軇?dòng)火炭,“若不知敵之所欲,何以制敵?”
兩人沉默片刻,火光噼啪作響。
赤狐月忽然開口:“你知道赤尾部為何百年守南境,卻從未入九部議事?”
林不覺搖頭。
“因我們是‘守部’,不是‘治部’?!彼曇舻统?,“九部共治時(shí),白狐掌文,虎部掌刑,狼族掌兵,影狐掌諜……唯赤尾,守關(guān)、供鹽、煉鐵、養(yǎng)火騎,卻無一席之地。”
她指向圖上赤尾峰:“我們產(chǎn)火精鹽,九部皆用;我們煉赤尾鐵,鑄九部兵甲;我們守南境,擋玄鱗教百年??扇f妖祭上,九部共議時(shí),無人問赤尾一句‘你們要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