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初夏,黃河進(jìn)入小汛,灘面被水氣蒸得發(fā)白。
傍晚,陳祖望收了拳,正幫王寡婦把晾曬的太極影譜搬回草屋,忽聽村口老槐樹下傳來沙啞的嗓音——鐵牛又要睜眼嘍!
說話的是袁守一的堂兄袁守厚,年逾八十,銀須稀疏,卻聲如銅鑼。
老人盤腿坐在石碾上,周圍很快聚起一圈腦袋,孩子們捧著煮玉米,大人們拎著蒲扇,連知青林敏也推著自行車站在外圍。
袁守厚早年跑船,黃河兩岸的典故裝了一肚子。
他見人多,更來了精神,抬手讓眾人安靜,開腔道:說起鐵牛,得拉回明洪武年間。那會兒黃河年年決口,開封府往上,一口氣十八道彎,彎彎要命。朝廷派了位劉姓冶鐵使,鑄下九頭鐵牛,鎮(zhèn)住九州河眼。咱陳家莊外這頭,正是震河將軍,號曰。
老人用煙鍋在地面劃一道彎,二字被濕土一襯,竟真像漩渦。
鐵牛高八尺,長丈二,獨(dú)角朝前,寓意獨(dú)斷洪流。牛背嵌四印,印紋是上古云篆,分別叫。四印齊全,黃河水再狂,也得低頭。
他說到興處,煙鍋敲得石碾叮當(dāng)響,可后來啊——老人拉長聲調(diào),孩子們立刻湊近,清咸豐六年,鐵牛忽然沉了!沉之前夜,天現(xiàn)太極云,牛背四印同時冒紅光,像四盞燈籠。村里老人說,那是牛眨眼淚,主大災(zāi)。果然,當(dāng)年黃河大決口,淹了方圓300里。
人群里發(fā)出低低的驚呼。
陳祖望心頭一動,掌心的疤無端發(fā)燙,像被煙鍋燙了一下。
他抬手看,疤痕邊緣那圈金線正微微亮起,與夕陽余暉相接,竟分不清是光還是熱。
袁守厚目光掃來,含笑道:祖望,你手上那印,和鐵牛可有點(diǎn)淵源?眾人齊刷刷看向他掌背。
陳祖望也不隱瞞,將三年前沉牛、烙印、塑泥牛的經(jīng)歷簡單說了一遍。
老人聽后,一拍大腿:對嘍!鐵牛選傳人,印落誰手,誰就得替它守河。你小子,是盤渦將軍挑中的牛伢子
孩子們地炸鍋,紛紛伸手去摸他的掌心,被王寡婦笑罵著趕開。
袁守厚繼續(xù)道:鐵牛沉,不是死,是睡。睡夠了,就要醒。醒來之前,得有人把四印湊齊,再鑄新牛。不然——
他抬手往北一指,黃河改道,咱這片灘就得變。人群頓時安靜,只聞風(fēng)卷草梢的沙沙聲。
有人小聲問:那啥時候醒?老人搖頭:天知道。只說印齊云現(xiàn),牛影重出
話音未落,遠(yuǎn)處河面忽起一陣怪風(fēng),水氣被卷成柱狀,白晃晃直上高空,頂端竟慢慢旋出半透明的太極圖案,陰陽魚一黑一白,在夕陽里閃了一下便散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袁守厚卻哈哈大笑,煙鍋指著河心:瞧,這不是來了?
陳祖望掌心的灼感更盛,他下意識拉開定勢,面向大河,仿佛回應(yīng)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異象。
風(fēng)停后,人群議論成一鍋粥。有年輕人提議:把鐵牛撈上來!湊齊四印,鑄新牛,咱村就出了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