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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道德略解24（第1頁）

《道德經(jīng)》第二十四章原文：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余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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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曾踮起腳尖，只為在人群中多看一眼？然而腳跟懸空，身體便已失衡，搖擺幾下終要跌落。老子在兩千五百年前早已觀察這日常景象：“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踮腳站不穩(wěn)，大步走不遠。

這尋常動作，卻被他點化為一面映照認知的鏡子。那失衡的瞬間，何嘗不是我們認知邊界被突破時的狼狽？

踮腳與跨步，實為一種逾越自身界限的沖動。踮腳者欲超越身高限制，跨步者圖突破步幅極限。老子用這清晰意象揭示認知中永恒困境：當主觀意愿強行僭越客觀能力時，必然陷入失衡與跌倒的窘迫。這哪里是身體的局限？分明是認知的邊界在無聲警告。

一、認知迷霧：自我中心的幻象牢籠

老子隨后轉向更幽微的內心世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边@四句如四道利劍，層層剖開認知迷霧的根源——自我膨脹對清醒認知的遮蔽效應。

“自見者不明”，固執(zhí)己見者恰如眼蒙布帛，以為獨攬真理，實則深陷認知的狹隘深井。戰(zhàn)國趙括紙上談兵，自以為盡得兵家精髓，結果長平一戰(zhàn)葬送四十萬生靈。當他眼中只有自己編織的勝利幻象，戰(zhàn)場真實早已湮滅于虛妄的自信。

“自是者不彰”，自我標榜者往往反令光芒黯淡。三國楊修恃才放曠，處處顯露聰明，反招致曹操殺身之禍。真正的價值何需喧嚷？過度的自我證明，反而成為價值本身無法彰顯的障礙。

“自伐者無功”，自夸者終難獲真實功績。項羽一生力能扛鼎，自矜戰(zhàn)功蓋世，最終垓下悲歌。功業(yè)若真實存在，何須自我宣揚？自我夸耀，常是內在虛弱對自我價值的徒勞補償。

“自矜者不長”，自傲者難以長久。隋煬帝自詡雄才大略，視天下如無物，開運河、征高麗耗盡國力，終致短命王朝傾覆。傲慢正是認知的毒瘤，使人盲目于自身局限與現(xiàn)實的警醒。

二、認知的殘羹：多余執(zhí)念的沉重負擔

老子對此類行為下了一個極重判詞：“其在道也，曰：余食贅行?！弊砸姟⒆允?、自伐、自矜，在道的眼中，不過如“剩飯”與“贅瘤”。

“余食”乃多余食物，食之無味而有害；“贅行”是累贅多余的行為，行之無益反成負擔。這比喻何其辛辣！當認知被自我執(zhí)念所扭曲，所有強行生發(fā)的見解與行為，便如同身體上多余的瘤塊，徒然消耗生命能量。

魏晉士人崇尚清談，醉心于虛無縹緲的玄理辯難，自以為得道高人風骨。然而五胡鐵騎踏破山河之時，那些精妙的言辭、超然的姿態(tài)，在生存現(xiàn)實面前頓成虛妄的“余食贅行”。超脫表象的認知若不能洞察危局，終歸是靈魂的贅疣。

三、認知的歸途：以虛靜之心映照真實

老子最后指出出路：“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弊砸?、自是等心態(tài)，連“物”（他者或環(huán)境）都厭惡排斥，真正得道之人自然遠離。

“不處”二字，是認知的自覺回歸——回歸于虛靜澄明之心。這并非消極退縮，而是對認知邊界的清醒體認，對自我局限的坦然接納。

《莊子·人間世》講“虛室生白”，唯有空明的心室才能映照真實?？鬃印叭胩珡R，每事問”的謙遜，正是放下“自見”的架子，在認知的空白處求教于未知。真正的求知，始于對已知的懷疑與對無知的承認。

蘇格拉底在雅典街頭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開啟對話，正是這種認知謙卑的體現(xiàn)。他不斷追問，不斷質疑，在承認無知的基礎上，反而抵達了更深刻的真知境界。這智慧與老子“知不知，上”遙相呼應——承認認知的有限，恰是認知的最高境界。

四、認知的永恒之鏡：從踮腳跌倒到心靈止步

老子寥寥數(shù)語，從身體失衡的物理現(xiàn)象，直抵心靈失衡的認知根源。踮腳跌倒的意象，正是認知越界的永恒隱喻。

“企者不立”的物理失衡與“自見者不明”的精神迷失，本質上同源——都是主體強行超越自身合理尺度后遭遇的反噬。

無論是踮起的腳尖還是膨脹的自我，都是對“度”的背離，對“道”的偏離。

當希臘德爾斐神廟鐫刻“認識你自己”時，東方老子正以“自見者不明”發(fā)出警示。人類認知的最大盲區(qū)，恰恰在于無法看清認知本身固有的局限。那踮腳欲看清世界卻重重跌落的時刻，何嘗不是整個人類認知困境的縮影？

《道德經(jīng)》此章如一道清泉，沖刷著認知主體上覆蓋的塵埃。它并非教人放棄認知，而是啟示一種更根本的認知態(tài)度——在認知的懸崖邊學會止步，在自我的邊界處懂得謙退。

唯有當心靈不再踮腳張望，不再大步狂奔，而是安然立于自身根基之上，世界的真相才可能在虛靜澄明的心境中逐漸清晰映現(xiàn)。那些我們拼命想抓住的“更高”“更遠”，或許就在放下執(zhí)念、回歸本然的那一刻，輕輕落入我們真實張開的手中。

承認認知的界限，方能在界限之內獲得認知真正的自由——這是老子在失衡的倒影中，為我們指出的永恒平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