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盯著她看卻并不說話,這讓經(jīng)歷了好幾天不能跟人正常溝通的楊悠悠也無法再開口,以他目前的境遇明擺著不可能被送去上學,寫字交流用不上了。難怪上次她一個人絮叨了那么多,他連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合著那時候自己在這個世界里就是‘啞巴’了。
不消片刻,一名醫(yī)生帶著兩名醫(yī)護人員過來查房,楊悠悠起身讓開地方,然后認真看著并不怎么配合的小孩膽怯地在醫(yī)護人員的輕哄下接受檢查。醫(yī)生見小孩的恢復狀況還不錯,雖然怎么詢問他都不開口說話也就沒在執(zhí)著,簡單叮囑了幾句,知道楊悠悠聽力障礙還拿筆交代了接下來照顧小孩需要注意的問題。
楊悠悠拿著醫(yī)生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紙張,看見醫(yī)生告訴她小孩現(xiàn)在可以吃點流食。能吃飯就好,這就表示他在逐漸恢復中。之前她特意在兜里留了一些零錢,剛好可以給小孩準備幾天的飯菜。
她送走了醫(yī)生,又給小孩掖了掖被角,然會就準備下樓去給小孩買些稀粥什么的,可她剛轉(zhuǎn)身邁步,那本還躺在病床上的小孩突然掙扎著要起來。楊悠悠趕緊轉(zhuǎn)回來對他進行安撫,已經(jīng)禁言了幾天的聲音帶了關(guān)切與柔軟,“別動、別動,你才剛醒需要靜養(yǎng),我是要出去買飯,買飯……”
說完,她擺了一個左手端碗右手扒飯的動作,“我去買飯,你餓了吧……”
“……別、走……”小孩的聲音又干又啞,說出的話也有些含糊不清,但還是能讓人聽出大概。
楊悠悠愣愣的看著他,直到突然理解他話里的意思。
小孩臉上因為紗布的關(guān)系并不能讓人看出他的表情,可每個字都像帶了刀刃,一下下剌在了楊悠悠的心臟上,“……我不、餓……別……走……”
“好……我不走?!睏钣朴普淖匾巫由?,好一會兒才從熟悉的語言中理清了思緒。剛才小孩說的話她好像都聽懂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說的,他也能聽懂?
楊悠悠沉默了一會兒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還是先喂了點水給他。
小孩又安靜的閉緊了嘴巴,異常乖巧的躺著不動,只是一雙眼睛全盯在楊悠悠的身上,隨著她的活動而轉(zhuǎn)動。
“我說的話,你是不是能聽清?也能聽懂?”楊悠悠小聲求證,她也確定不了剛才是不是自己在臆想中聽差了,幾天了,她都快忘了跟人用語言溝通的感覺。
小孩眼中露出一點兒不明所以。求證中的楊悠悠失望的嘆了口氣,看來是她憋得太久大腦失衡了,畢竟她的存在就是這個時空里的多余物件,又怎么可能擁有語言這樣最能改變事件走向的大殺器,能寫字交流都已經(jīng)是較明顯的bug了。
“還是溝通不了啊……”楊悠悠呢喃出聲,可腦子里還留著剛才跟小孩交流的清晰印象,他說‘我不餓’……不餓?她問他,‘你餓了吧’……
他聽得見,也聽得懂!
楊悠悠拖著椅子坐到離他更近的距離,小小心的求證道,“你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你現(xiàn)在是在醫(yī)院里,是我送你過來的。你能告訴我,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嗎?”
小孩因為她的問題而神情驟變,他在害怕,脆弱的好像快要破碎的眼睛里全是恐懼。楊悠悠在大腦下達指令前就已經(jīng)伸手安撫在他瘦弱的手臂上,輕輕地,怕他疼,更怕他應(yīng)激驚懼,“別怕……別怕……她不在這兒,這里只有我……我們見過的,那件衣服,還記得嗎?那天天冷我給你的?!?/p>
她不知道他在經(jīng)歷了那樣殘酷的虐待下還能存留多少正常思維,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準確理解她話里的意思。可她比警方更需要知道他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被人毒打成那副模樣,再被套上一層又一層的垃圾袋丟下山坡,還有,在他的認知里那個偷走他的女人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存在,母親?惡魔?瘋子?也或是執(zhí)掌他生殺大權(quán)的神明?
“我叫楊悠悠……”一報姓名,楊悠悠的心臟就猛然一咯噔,可想要收回也晚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我會幫你的,一會兒警察可能就要來了,他們也是來幫你的,你要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訴給他們聽,不要怕?!?/p>
也許今天就是個千載難逢的把他的身份徹底曝光的好機會,只要警方能進一步查證,只要能確認他是邵梁鑫跟萬瑩的孩子,截至到這一刻,以后就沒有那些事了。
“……我、找你……沒有……”小孩是聲音艱澀沙啞,但話音卻意外的平靜,哪怕楊悠悠仍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顫抖,“……你……沒了……”
楊悠悠抿唇,牽動唇角好不容易才做出一個微笑的痕跡,她的心臟在小孩那仿佛是在指責一樣的話語里不斷抽疼,“對不起,我、我雖然說能幫你,但是……也有很多因素讓我……做不到最好,你很堅強,很厲害,你不會永遠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小孩透過腫脹的眼縫看著楊悠悠,“你會不見?”
“……恩?!睏钣朴票回熑胃惺`住,連帶回應(yīng)的話語都帶著過意不去的內(nèi)疚,“所以,趁著我還沒有消失,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把你遭遇的全都說出來,我才能幫你?!?/p>
小孩的眼神暗默下來,但他本就在長久的虐待里被遏制了所有情緒的表現(xiàn),這時候知道她仍會消失,他也不過是平靜的接受而已。
“你一定餓了吧,我出去給你買點兒吃的,你在這里等,我很快就回來?!睏钣朴朴X得自己需要去外面冷靜一下,在警方來之前,她必須把文字語言斟酌清楚,如果這一次不成功,那么他的心靈創(chuàng)傷一定會更加嚴重。
關(guān)鍵是那個始作俑者怎么就那么難找,至今警方那邊都沒有一點兒消息,他的存在,也就是戶籍身份很可能壓根就沒有,哪怕他死亡消失,只要被丟棄,也不過是一具無人認領(lǐng)的殘骸。這么半天了,他開口的每一句每個字,都沒有提及‘媽媽’這個詞,往更污糟的方向想,在他的認知里,是不是連‘父母’的概念都不存在了。
楊悠悠起身走了,小孩就那樣安靜的看著她消失在視野,沒有挽留,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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