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40章 蕭碎了（第1頁）

踏過那片狼藉的桃林，空氣中彌漫的不僅僅是桃花的甜香，更夾雜著一縷縷清苦的藥草氣息，預(yù)示著林凡已真正步入了桃花島的核心腹地。這里的景致更為精巧，亭臺樓閣依勢而建，小橋流水穿插其間，奇石羅列，看似隨意，實則暗合自然之理，透露出主人不凡的品味與孤高的心性。

然而，這份靜謐幽深之中，卻蘊含著一股無形的壓力。這壓力并非刀劍的森寒，而是一種源自精神層面的威壓，如同深海暗流，沉靜卻磅礴，帶著遺世獨立的孤傲與不容褻瀆的宗師威嚴，緩緩彌漫開來，令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

林凡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望向不遠處的一座水榭涼亭。亭子臨水而建，四面通透，一位青衣人正背對著他，憑欄遠眺。那人身形頎長，青衣磊落，簡單的站立姿態(tài)卻給人一種與周遭天地融為一體的和諧感，仿佛他本就是這景致的一部分，亙古如此。

正是東邪黃藥師。

“能連破我島外陣法，傷我門人，敗白駝山少主，”黃藥師的聲音響起，平淡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但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質(zhì)感，敲擊著聽者的耳膜，“年輕人，你的手段，倒是讓老夫有些意外。”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容清癯，目光如電，三縷長須隨風(fēng)微動，眼神落在林凡身上，銳利得似乎能穿透皮相，直窺本質(zhì)。那目光中，有審視，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冒犯的不悅與居高臨下的冷漠。愛女被覬覦，島規(guī)被踐踏，弟子被接連挫敗，已然深深觸怒了這位素來我行我素的宗師。

“黃島主?！绷址参⑽㈩h首，態(tài)度依舊是不卑不亢，仿佛面對的不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宗師，而只是一位尋常的長者。

黃藥師冷哼一聲，對林凡的禮節(jié)不置可否。宗師的驕傲，讓他不屑于在拳腳招式上與一個晚輩糾纏，那無異于自降身份?！澳慵葹榍笥H而來，當(dāng)知我桃花島非是尋常之地，蓉兒更是老夫的掌上明珠，豈是凡夫俗子可堪匹配？”

他手腕一翻，一支通體碧綠、瑩潤欲滴的玉簫已出現(xiàn)在手中，簫身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一望便知是珍品?！袄戏虿慌c你比拼拳腳，免得落人口實。我們便以此簫論道?！彼Z氣淡漠，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一曲《碧海潮生》，乃老夫觀海悟道所得。你若能在此曲之下，保持靈臺清明，心神不失一炷香的時間，便算你過了老夫這一關(guān)。否則，從哪里來，便回哪里去。”

根本不容林凡答話，黃藥師已將玉簫移至唇邊。下一刻，簫聲驟起！

初聞之時，簫聲低回婉轉(zhuǎn)，如月下微波粼粼，又似情人間的呢喃低語，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人心神不自覺的放松，仿佛要沉溺于那片溫柔的碧海之中。然而，這僅僅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簫聲漸次轉(zhuǎn)急，音調(diào)陡然拔高，剎那間便化作驚濤駭浪，亂石崩云！磅礴的內(nèi)力完美地融入音律之中，無形的音波如同實質(zhì)的海潮，一浪高過一浪，瘋狂地沖擊著林凡的耳膜，更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識海！

這已非單純的音樂，而是黃藥師畢生武功與音律造詣的結(jié)晶，是極高明的音殺之術(shù)！音波不僅能引動對手氣血翻騰，擾亂其內(nèi)力運行，更能直指人心弱點，勾起內(nèi)心最深處的欲望與恐懼，制造出無窮無盡的幻象，讓人在音律的瀚海中沉淪迷失！水榭周圍的池水無風(fēng)起瀾，亭角的銅鈴叮咚作響，可見這音波功威力之駭人。

尋常高手，哪怕是一流境界，在此簫聲之下，恐怕早已方寸大亂，內(nèi)力失控，陷入幻境不可自拔。然而，林凡體內(nèi)的適應(yīng)性進化機制，已然將這音波攻擊判定為一種復(fù)雜的、混合了物理能量與精神干擾的特殊“攻擊模式”。

他的聽覺系統(tǒng)、神經(jīng)系統(tǒng)乃至全身的細胞，瞬間進入高速運轉(zhuǎn)狀態(tài)，開始精準分析音波的每一個頻率成分、解析其中蘊含的獨特內(nèi)力屬性與波動規(guī)律、自適應(yīng)調(diào)整身體機能以抵消物理沖擊、同時構(gòu)建起強大的精神屏障以抵御幻象侵蝕！

起初，林凡還配合地微微蹙起眉頭，身體似乎不易察覺地晃動了一下，仿佛正在與那滔天音浪苦苦抗衡。這一幕讓黃藥師眼中掠過一絲淡漠的滿意，簫聲愈發(fā)激昂，如同狂風(fēng)暴雨，欲將林凡這葉扁舟徹底吞噬。

但，僅僅過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林凡緊蹙的眉頭便舒展開來，身形重新穩(wěn)定如山。那原本能引動氣血、制造無邊幻象的《碧海潮生曲》，在他那飛速進化、不斷調(diào)整的感知系統(tǒng)中，逐漸被“解碼”、“降噪”、“過濾”。澎湃洶涌的音浪化為了可以清晰辨別的旋律線條，惑人心智的魔音變成了可以被理性分析的聲波信號。所謂的音波攻擊，對他已然失效。

黃藥師何等人物，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林凡身上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變化，心中驀然一驚！簫聲陡然再變！音律變得愈發(fā)詭譎難測，時而如深海巨獸壓抑的低吼，震人心魄；時而如曠野怨婦凄厲的哀泣，摧人肝腸；時而又化作千軍萬馬奔騰廝殺，金鐵交鳴！他已將音波功的威力催谷至自身巔峰，音波過處，連水榭的梁柱都開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可林凡依舊巋然不動，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抬手輕輕拂去飄落在肩頭的一片桃花瓣，動作悠閑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他抬眼望向全力施為的黃藥師，眼神清澈透亮，哪有半分被迷惑沉淪的跡象？

“黃島主的簫藝，果然已臻化境，世間罕有。”林凡忽然開口，聲音平穩(wěn)清晰，竟然完全不受那驚天動地簫聲的干擾！“這《碧海潮生曲》，描繪大海變幻，意境開闊，氣象萬千。可惜……”

他故意頓了頓，在黃藥師越來越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緩緩說道：“可惜過于追求音律技巧的復(fù)雜與變化，窮盡工巧，反而偏離了自然之道。潮汐漲落，云卷云舒，本是天地間最質(zhì)樸的韻律，強加以太多人為的機巧與雕琢，不免落了下乘，顯得……匠氣過重，失卻了真趣?！?/p>

“狂妄小輩！安敢品評家?guī)?！”侍立在亭外的一名親傳弟子忍不住厲聲呵斥，臉色漲紅。黃藥師本人更是臉色一沉，他一生恃才傲物，于音律一道自詡獨步天下，就連其他四絕也甚少在此道上與他爭鋒，何曾被人如此當(dāng)面貶斥？尤其是被一個年輕后輩評價為“匠氣”！

但林凡接下來的舉動，更是讓所有暗中觀察之人，包括黃藥師自己，都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林凡并未取出任何樂器，只是隨手從身旁的桃樹枝頭，摘下了一片翠綠欲滴的嫩葉。他將葉片輕輕置于唇邊，嘴角依舊帶著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吹了一口氣。

“吁——律——”

一個簡單、干凈、甚至有些原始單調(diào)的音節(jié)，從那片薄薄的樹葉中發(fā)出，清脆悅耳。

這聲音，初聽之下，是如此的簡單，遠不如黃藥師簫聲的繁復(fù)多變、波瀾壯闊，更沒有那般排山倒海的內(nèi)力灌注其中，顯得微弱而樸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