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校慶臨近,節(jié)目業(yè)已成型,只需繼續(xù)磨合、稍加調整,便能搬上舞臺。同學們心情都放松不少,躊躇滿志地期待著校慶到來,也一齊敲定了上臺時要穿的服裝:除去領唱、領讀和伴奏穿禮服,其余表演者皆著秋冬季校服,統(tǒng)一白襪子、黑皮鞋。
這天恰逢周五,排練結束后學生們各自離?;丶遥欕p習卻沒有立刻走。她揮別法蓮,在排練室里逗留了一會兒;并沒什么特別的事,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一坐。
她家并不在這座城市,高鐵需耗時兩個小時,因此一個月才會回家一趟,平時周末就呆在宿舍里。這周顧雙習不回家,也不想直接回宿舍,便選擇在排練室里待著。
上次她回家,父母極為喜悅,特地備下一桌她愛吃的美味佳肴,席間噓寒問暖,生怕女兒在學校過得不好。顧雙習自是報喜不報憂,只字不提她被學長糾纏,她惟愿父母可以少操一些心,畢竟他們已這樣辛苦。
如果她尚能以一己之力承擔這些壓抑與痛苦,那她就先忍著吧。顧雙習乖巧懂事異常,習慣自己解決問題,而不是任性妄為地推給外人。
而且……而且近期情況確有好轉。邊察沒給她發(fā)過消息,更沒有私下來找過她。他仿佛真的忘了她這個人,只把那幾夜當作筆記本中亟待廢棄的幾頁紙,撕掉就視為不存在。
想著想著,顧雙習心情不自覺愉快起來,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自由萬歲。
她想邊察若確如安琳瑯口中那般家世顯赫、身份不凡,想必不缺性資源,當然不會非顧雙習不可……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顧雙習將這三個字在唇齒間翻來覆去地默念,最終劫后余生般地說出聲來:
“太好了。”
“好什么?”
——另一道聲音,卻于此時頗煞風景地突兀橫chajin來。
顧雙習先是一愣,而后悚然回頭。只見排練室門口,正站著一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
單單一眼,她就覺得頭暈目眩,不理解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沒什么“不理解”的,邊察想見她、想找她,僅僅需要一個問話,自然會有人將顧雙習的位置告訴他。
邊察主動找來、而不是令人帶她去見,已算作對她的恩賜。
邊察跨進門檻,隨手關門,“咔噠”一聲脆響,反鎖聲徹底斷了顧雙習逃跑的念想。
此刻正是日暮時分,窗外殘陽若血,將整間排練室照得亮堂,是橘子汽水的顏色。窗欞將光線分割成棱角分明的方塊,顧雙習正坐在框中,如畫地為牢、不能脫逃。
她僵在琴凳上,脊背猶自挺得筆直,像她永不折斷的傲骨,邊察卻知該如何摧折她。他走近,先垂眸掃一掃那架鋼琴:“配你,舊了點兒?!遍e話家常般地,“喜歡三角鋼琴嗎?以后在家里擺一架,你隨時都可以彈?!?/p>
顧雙習因他這寥寥數(shù)語,神經立刻緊繃。邊察為什么能用這么篤定平常的語氣、隨意規(guī)劃所謂的“以后”?她根本沒答應過要參與進他的“以后”!沒人在意他說的是真是假,他只是兀自陶醉在名為“深情”的幻覺里。
邊察緊挨著她坐下。明明是雙人琴凳,他偏要靠她極近,二人手臂相抵,體溫彼此傳遞,顧雙習極為不適,如被捕食者銜住了后頸肉。
他還要得寸進尺、抬臂攬過她的肩,說話時的腔調像最親密的戀人:“這些天辛苦了,好不容易周末了,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本地菜,想不想去試試?”
見她無甚反應,邊察忽然嘆一口氣,將臉貼得很近:“雙習……你是不是在生氣?氣我這些天冷落你、沒來找你……我是太忙了,又要籌備校慶、又要兼顧學習,實在分身乏術,抱歉叫你落單。”
“可是你瞧,我一忙完就來找你了,你就讓我請你吃這頓飯吧,當我給你賠禮道歉,好不好?”
邊察語氣太親昵、動作太曖昧,如此輕車熟路、自然而然,儼然認為顧雙習正在發(fā)脾氣,而邊察負責扮演低三下四的男友。顧雙習因這一認知,感到一陣惡寒。
她攥住邊察的手,干脆利落地將它從自己肩上剝下來:“我不吃,我也不想見你。我想獨自好好呆一會兒,請你離開。”
話說出口才后悔,想到邊察從不聽她指揮,遑論她還是在趕他走。多說無益,與他語言掰扯并無用處,顧雙習索性起身,想要打開排練室的門。
邊察伸臂將她拉回去,強行摁坐在琴凳上。這回他拿兩只手死死扣住她,說話的口吻卻依然溫柔而纏綿:“為什么你可以和陳簡禛坐在一起,卻不能和我?”
唇畔蔓出一絲冷笑,邊察不屑:“家里才幾個小錢,追女孩的技巧也小門小戶的,虧他拿得出手!以為幾杯奶茶、幾塊蛋糕就能收買人心?真是可笑?!?/p>
顧雙習冷靜地反唇相譏:“你不也是嗎?以為藥膏、獎狀、伴奏名額與地方菜能收買人心?!彼闹杏袆倮叩目旄?,像知曉她正在傷害邊察,她試圖加碼,力圖贏面更大,“至少陳簡禛確實成功,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