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扎著坐起身,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開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供述:
“是……是大約半年前,三皇子府上的孫長史秘密來到谷城。他……他拿著三皇子的手諭,對我說……說當今天子病重,龍體欠安,京中局勢波譎云詭,說……說三皇子殿下雄才大略,乃天命所歸,但……但有一些不識時務(wù)的藩鎮(zhèn),可能會成為絆腳石……”
他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繼續(xù)道:“孫長史尤其提到了北境軍城,提到了……謝云景謝將軍。他說謝將軍手握重兵,雄踞北境,又得了一些外邦的擁護,恐有……有不臣之心。萬一……萬一陛下……謝將軍極有可能被慫恿,攜精銳之師南下清君側(cè)……屆時,三皇子殿下的地位……便岌岌可?!?/p>
沈桃桃心中巨震,清君側(cè)!
高文淵之前確實有此意,沒想到遠在京城的三皇子,消息竟如此靈通,且如此忌憚。
祁連的聲音低了低:“孫長史說……絕不能讓軍城壯大,更不能讓謝將軍有回京的機會。必須……必須趁其羽翼未豐,斷其根基。所以……所以制定了這個計劃……”
“計劃分兩步……”祁連的眼中充滿了恐懼,“第一步,是……是財。利用谷城地處邊境,商路便利的條件,由我……由我暗中提供便利,讓他們……讓他們的人控制幾家大糧商,以……以各種名義,大量收購、囤積糧食,然后……然后通過隱秘渠道,轉(zhuǎn)運出境,售與……售與關(guān)外的部落甚至……甚至倭寇,換取巨額金銀,以充……以充三皇子的私庫和……和暗中勢力的開銷……”
顧萬貫冷哼一聲,插話道:“怪不得幾家大糧商的賬目做得如此隱秘精妙,原來是有你這父母官在背后撐腰,行此資敵叛國之舉。”
祁連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反駁,繼續(xù)道:“第……第二步,才是……才是真正的毒計,是……是針對軍城本身的……”
他的聲音開始劇烈顫抖,“孫長史說……要……要設(shè)法讓軍城亂起來,最好……最好是讓其從內(nèi)部崩潰。他們……他們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種極其厲害的……瘟毒。讓我……讓我物色一戶不起眼,最好是家中人口較多的人家,許以重利,讓他們攜帶瘟毒,偽裝成逃難流民,混入……混入前往榮城的流民潮中……”
“王家!”沈桃桃脫口而出,渾身冰涼。
果然,這場已經(jīng)死了無數(shù)人的瘟疫,竟然是人為制造的。
“是……就是王家……”祁連痛哭流涕,“我……我罪該萬死啊。我知道那瘟毒厲害,一旦爆發(fā),后果不堪設(shè)想……可……可孫長史說,只有這樣,才能讓榮城乃至軍城陷入混亂和恐慌,大量消耗他們的糧食和藥材,拖垮他們的后勤,甚至……甚至最好能讓瘟疫蔓延到軍城內(nèi)部,讓……讓謝云景和他的軍隊不戰(zhàn)自潰。如此……三皇子便可高枕無憂……他們答應(yīng)我,事成之后,便……便放我麟兒回來……我……我鬼迷心竅……我罪該萬死啊。”
他終于支撐不住,伏地嚎啕大哭。
沈桃桃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終于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為什么流民會突然大量涌向榮城?
為什么疫情會爆發(fā)的如此詭異?
為什么源頭會是來自相對安穩(wěn)的谷城?
為什么谷城的糧商會如此齊心地哄抬物價?
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天災(zāi)。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陰謀。其最終目標,直指北境軍城,直指謝云景。
三皇子為了掃清自己登基的障礙,竟然不惜以數(shù)萬乃至更多無辜百姓的性命為代價,制造瘟疫,意圖從根本上摧毀軍城。
榮城外的流民慘狀,那一個個在瘟疫中痛苦死去的生命,竟然都成了這場殘酷權(quán)力斗爭的犧牲品。
一種被巨大陰謀籠罩的窒息感,讓沈桃桃?guī)缀醮贿^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