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下,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留十具完好的,用童貫送的貢綢裹好,年后送到他壽宴上?!?/p>
這場戰(zhàn)斗在《宋會要輯稿》中僅僅留下了八字記載:“十二月丙午,焚銅冶賊巢。”
但在真定府茶樓的說書人嘴里,卻代代相傳著更為精彩的故事:那夜炮聲如雷,鐵水化龍,有遼商嚇得哭嚎
“南朝有妖術”,自此不敢輕易南下牧馬。
而真正改變戰(zhàn)局的,是此戰(zhàn)后陳太初命王鐵柱改良的
“水冷炮管”,這一創(chuàng)新將虎蹲炮的射速提升了三倍。
而鮮為人知的是,這一靈感竟源自守軍潑水滅火時產(chǎn)生的蒸汽。
寅時的銅冶鎮(zhèn)飄著細雪,陳太初立在扭曲的城門殘骸前,指尖拂過被鐵水凝成獠牙狀的鉚釘。鎮(zhèn)內(nèi)十二座冶鐵爐仍在冒煙,焦糊味混著血腥氣直沖鼻腔,他卻嗅到更危險的氣息——那是流民軍潰敗前焚毀賬冊的油墨味。
“傳令各營就地修整,斥候隊前出三十里?!标愄踅庀氯狙呐L丟給親兵,凍僵的手指在輿圖上敲出脆響,“重點探黑石嶺隘口,凡山道積雪有異動,立燃紫煙示警?!?/p>
張猛正帶人清點火藥損耗,聞言抬頭:“要不要把虎蹲炮分拆運過去?”
“不必?!标愄跬虺潜逼鸱奶猩接埃昂谑瘞X的仗,得換個打法?!?/p>
鎮(zhèn)東荒灘上,陳德勝的安民棚已支起三十頂。流民裹著從遼商貨棧搶來的羊皮,排隊領摻了糖霜的麩餅——這是用繳獲的遼國蜂蜜混觀音土烤制,硬得能硌崩牙,卻比高托山發(fā)的樹皮團子香甜百倍。
“識字者領雙份!”陳德勝揮著《分田冊》,冊頁間夾著磁粉,沾過印泥的指印會在月光下泛青。七個混在隊伍里的遼國細作,因掰餅時露出虎口刀繭被揪出,此刻正吊在旗桿上示眾。
“大人,這婦人抱著死嬰三天了。。?!庇H兵指著蜷縮在爐渣堆旁的女子。陳德勝蹲下身,用刀尖挑開裹嬰布的瞬間瞳孔驟縮——那嬰孩胸口釘著枚遼國狼頭鏢。他默默解下大氅覆住尸身,轉(zhuǎn)身對匠戶喝道:“熔十柄遼刀,打口鐵棺!”
趙虎的軍醫(yī)帳里彌漫著大蒜酒味,這是陳太初按《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改良的金瘡藥。二十個重傷員躺在草席上,半數(shù)傷在沖鋒階段——虎蹲炮第二輪齊射慢了半刻,讓城頭守軍有機會潑下滾油。
“炮組新兵裝藥過滿,炸膛兩門?!壁w虎捧著焦黑的炮管殘骸,“按軍規(guī)該杖八十。。。”
“杖責免了。”陳德勝掀簾而入,“讓他們?nèi)ヨF棺鋪打下手,手熟了再歸隊?!?/p>
最里間的病榻上,十七歲的裝填手二牛正盯著焦糊的右手發(fā)呆。他因緊張將引信提前點燃,賠上三根手指,卻救了同組五人。陳太初進來時,少年掙扎著摸出塊硫磺結晶:“大人。。。俺發(fā)現(xiàn)炮膛抹這個,啞火能少些。。?!?/p>
岳飛巡視完城防,在箭樓找到凝視北方的陳太初。“我軍傷亡不足三百,殲敵七千?!彼f上浸血的塘報,“但神機營的兄弟說。。?!?/p>
“說新軍太順了?”陳太初輕笑,指尖在女墻冰霜上畫著等高線,“你看這銅冶鎮(zhèn),城墻比雄州矮兩丈,守軍半數(shù)沒鐵甲——咱們打的是餓殍,不是遼國鐵騎?!?/p>
寒風卷來流民營的哭嚎,陳德勝正在訓斥私藏鐵鏃的匠戶。那些本要鑄成農(nóng)具的熟鐵,被偷偷打成箭頭——亂世之人,終究信不過官府的“分田令”。
“報——!”斥候的馬蹄踏碎黎明,馬鞍旁晃著顆首級,“黑石嶺西坡發(fā)現(xiàn)敵蹤,穿的是西夏瘊子甲!”
陳太初握緊箭垛上的冰凌,斷裂聲清脆如骨裂。他想起童貫壽宴上那十具遼甲,該到派用場的時候了。
當?shù)谝豢|晨光照在扭曲變形的城鐵上,陳太初已帶著那封足以致命的密信,毅然奔赴黑石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