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寄人籬下不過兩年就被送入孤兒院的經歷,像一把生銹的鈍刀,早已將他童年那點微末的寵愛削磨殆盡,徹底重塑了他。
魏安遠終于放下文件,拿起餐巾擦了擦手,目光平靜地掃過兩人,最后落在魏安驍身上。“安驍?!?/p>
“大哥?!蔽喊豺斄⒖虘?,放下剛拿起的筷子,坐得筆直,像一個等待訓示的學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桌布掩蓋下,他的指尖正死死掐進大腿內側最柔軟的肉里,尖銳的疼痛像電流般刺入神經。
手段,不是目的;手段,不是目的。
一切淚水,一切弱小,一切憤怒,一切的一切都是手段,都是手段。
他應該掌控手段,而不是被手段掌控驅使著追求目的。
那緊促的、幾乎要將一小塊肉掐掉的疼痛,是他給自己設下的錨點,不斷提醒著他從血淚教訓中領悟的冰冷信條。
弱小自產生起就是一種手段,而非目的。
他必須掌控它,而非被它吞噬。
“手續(xù)都辦好了。”魏安遠的語氣公事公辦,沒有任何溫情,“下周一,你轉去第一中學,跟安婉同班?!?/p>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魏安婉,語氣雖然依舊平淡,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只對她才有的解釋意味,“安婉,他剛回來,基礎差,對環(huán)境也不熟,你照應點?!?/p>
魏安婉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內心充滿了難言的情緒,說實話……有點不太想。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魏安遠,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求助和抵觸。
魏安驍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這一閃而逝的抗拒。
桌布下的手指掐得更深,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但臉上卻迅速揚起一個溫順無害、帶著感激和一點點恰到好處自卑的笑容:“謝謝大哥安排!謝謝姐姐!”
他轉向魏安婉,眼神清澈,帶著全然的依賴和仰慕,“姐姐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能跟姐姐一起上學,我…我很開心?!?/p>
他的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點受寵若驚的顫抖,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渴望親情、怯懦懂事的少年。
魏安婉只覺得有點發(fā)愁,不是說養(yǎng)女親子,而是她不愿意卷入漩渦,現(xiàn)在夾在大哥和魏安驍之中……不知道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但她還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嗯。”
魏安遠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清湯,動作優(yōu)雅從容,仿佛談論的只是再平常不過的家事。
“安婉,”他看著自己的妹妹,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你記住,無論血緣如何,你在這個家,在我這里的位置,都和過去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p>
他的目光銳利而直接,像是在給她一顆定心丸,“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這句話像暖流,安撫了魏安婉心頭的煩躁。
她輕輕“嗯”了一聲。
而這句話,也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穿了魏安驍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
桌布下,他掐著大腿的手指猛地痙攣了一下,尖銳的痛感讓他幾乎悶哼出聲。
他聽著魏安遠對魏安婉的承諾,那話語里的維護和界限劃分得如此清晰,對他魏安驍,就只是公事公辦的安排,是“多照應點”,是“別添麻煩”,而不會有半分“善意”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