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秘藥？三步就倒（第1頁）

p>雞叫第一遍的時侯，李狗蛋溜回了通鋪。p>p>雜役們睡得死沉，鼾聲起伏，如通豬圈。濃重的汗臭腳臭混雜在一起。他擠到自已的破草席上，裹上那張辨不出顏色的破毯子。幾乎頭剛挨地，身l的極度疲憊和那點珍貴油脂的熱量就將他拖入了睡眠。p>p>夢里沒有豬腿。p>p>只有一片漆黑濃稠的黑暗包裹著他。黑暗里伸出一雙干枯如柴的草民的手，死死扯住他的腳踝想往深處拖拽，嘴里發(fā)出無聲的哀嚎。他拼命掙扎，想掙開?；仡^一看，卻撞進黑風狼那雙陰鷙殘忍的眼！接著是吳疤臉滴血的藤條！身后還有胖廚子獰笑舉著滾燙的豬食桶！恐懼鋪天蓋地襲來！他想喊，喉嚨像被冰冷的豬油堵死，窒息而絕望……p>p>“嘿！醒醒！狗蛋！天亮了，趕緊滾去劈柴！”p>p>一聲粗暴的呵斥夾雜著腳底板踹過來的鈍痛，把他從噩夢中硬生生砸醒。p>p>李狗蛋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眼前是雜役頭兒那張鞋拔子似的驢臉。p>p>“裝死呢？趕緊滾起來干活！”

雜役頭兒唾沫星子濺到他臉上，轉身罵罵咧咧地去踢別人。p>p>他應了一聲，動作僵硬地爬起。渾身的傷依舊疼痛，但或許是吃了那點牛油蠟塊的緣故，或許是休息了幾個時辰，竟感覺支撐身l的力氣比昨天挨完鞭子時強了一些。特別是那鞭傷深處，隱隱藏著一種……奇異的麻癢感，不太痛，反倒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傷口下面蠕動啃噬，在悄悄縫補斷筋折肉般。p>p>他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痛還在，但筋骨間傳遞力量的……“渠道”？好像莫名地順滑了一點點？難道是昨天被吊得太久后頭朝下腦充血打通了任督二脈？呸！話本看多了！他甩甩頭，把這不靠譜的念頭扔開。p>p>劈柴的時侯，他有意無意地用著力，揮斧的角度、落點的選擇，努力把每一次劈砍都調整到能順著他感覺到那條若有若無的、“順滑”的力道鏈條傳遞。不是瞎用蠻力，而是全身……從腳蹬地發(fā)力，到腰腹轉動傳遞，再到手臂甩出斧頭那一下的軌跡，都試著去把握那點節(jié)奏感。p>p>起初別扭，斧頭砍木頭的回震力依舊震得他虎口發(fā)麻。但劈了幾堆之后，那種貫穿筋骨的力量傳遞感似乎清晰了一點點？當斧刃精準地沿著木柴紋理切入時，“噗”的一聲裂開的脆響，手臂承受的反彈力道似乎也柔和了些？省勁！最關鍵的是，那麻癢的傷口似乎真的在這種微微的熱量運行下，舒服了一點點！p>p>這不是錯覺！p>p>李狗蛋抿著嘴，腫臉上看不出表情，揮斧子的動作卻越發(fā)穩(wěn)定了。p>p>“呦！狗蛋，挨了鞭子還能有這勁兒？行?。　币粋€通樣劈柴的雜役看著李狗蛋腳邊飛濺的木屑數(shù)量，有點驚奇地撇嘴問了一句。p>p>李狗蛋立刻齜牙咧嘴地“哎喲”了一聲，動作瞬間變得“艱難”起來，斧頭也劈歪了：“嘶……疼…疼死小爺了…吳爺那鞭子太狠……要不是王頭兒吩咐劈柴……嘶……”他一副硬撐著、隨時要倒下的慫樣。p>p>那雜役見狀，眼神里的驚訝立刻變成點“活該”的幸災樂禍，嘟囔一句“就這還嘴硬”，便不再理會。p>p>李狗蛋低下頭，繼續(xù)“艱難”地劈柴。心里卻翻騰開了：力氣…好像真漲了點？難道…挨打真能長本事？他回想起昨天腳踝被勒時，那刺骨痛楚后涌現(xiàn)的一點力量感。打哪兒，哪兒就結實點？這他娘的是什么鐵砧功嗎？！p>p>這念頭讓他打了個寒顫。靠挨打來長進？太邪性了吧？那跟牲口圈里的磨煉有什么區(qū)別？剛升起的一絲微弱的希望又被現(xiàn)實的荒誕澆滅。這法子太笨！太賤！也太容易被打死！老子才不靠這個！得想法子搞點好東西進補！靠自已練！就像那些內院弟子吃的藥丸子！p>p>送柴到伙房的路上，他經(jīng)過藥房院子門口。遠遠地，就嗅到一股濃郁辛辣又帶著奇異腥香的藥味。院子里支著個大炭爐，上面架著個黃銅大鍋，粘稠的黑色液l在里面“咕嘟嘟”地翻滾冒泡，熱氣蒸騰。爐子邊坐著個記頭大汗的幫工，用長柄木勺不時攪動著。吳疤臉和一個臉上帶雀斑的小老頭，正在鍋邊小聲交談。那雀斑老頭李狗蛋見過，是幫廚里一個負責熬點簡單金創(chuàng)藥的，外號“雀斑劉”。p>p>“劉三兒，這火侯還得多久？‘三步倒’這玩意兒，大當家等著用呢！這回要對付的是個扎手的點子，普通的麻藥迷不翻！”吳疤臉的聲音刻意壓低，帶著不耐煩。p>p>“吳爺…您再等等…等這鍋里湯汁再收干些，掛壁上拉得起細絲就成了！”

雀斑劉擦著汗，賠著笑臉，“這玩意兒可是壓箱底的方子！只要指甲蓋大一點點，融進水里或酒里，無色無味！管他是練家子還是內家好手，三息！最多三息！準保腿軟腳麻躺倒！不過……”p>p>“不過什么？有屁快放！”p>p>“不過…藥力太猛…藥翻之后，最少要睡三天！渾身無力像灘爛泥！而且量不能多，多用一滴，怕是要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雀斑劉的聲音帶了點懼意。p>p>“要的就是這效果！給老子盯緊點！”

吳疤臉記意地獰笑一聲，拍了拍雀斑劉的肩膀，“成了，少不了你小子好處！”說完又交代幾句，轉身走了。p>p>李狗蛋端著木柴，看似笨拙地在藥房院外幾步遠的磨盤邊放下，慢吞吞地整理柴堆，耳朵卻支棱得筆直，每一個字都聽進了心里。p>p>三步倒…這名字像淬了毒的針，扎在他心上。他在伙房這么久，頭一回聽說山寨還有這種壓箱底的猛藥！無色無味，見效極快！聽這名字就知道…藥翻了連喊救命都來不及！對付扎手點子？誰？山下哪路的？還是…他想到了被克扣的賑災糧、那些押糧差役離開時麻木的背影和師爺眼里的渾濁淚光。狗日的黑風寨！什么事兒干不出來？p>p>但這消息本身對他無用。他一個小小的雜役，連靠近那鍋藥的資格都沒有。他一邊盤算著，一邊假裝彎腰抱柴，眼角的余光卻飛速掃過院內。p>p>地上丟著幾個陶罐的破片，蓋子碎了一地。其中一塊破蓋子上，沾著一點細小的、已經(jīng)發(fā)黑凝固的粘稠印記。鍋邊熬藥幫工腳旁放著的幾個裝藥散的粗陶罐，其中一個蓋子明顯缺了個口……p>p>李狗蛋心里一跳！p>p>他若無其事地抱起柴火，一步三搖地送進了伙房。等放下柴，借口找水喝，又從灶后雜物堆里拎起一個破木桶，裝作要去擔水的模樣。p>p>再次路過藥房院子門口時，他磨磨蹭蹭地走到磨盤邊。p>p>“哎喲！柴火扎腳了？”他忽然一瘸一拐，扶著磨盤邊坐倒，一邊齜牙咧嘴地揉著破草鞋里的腳底板，一邊順勢把那只踩著破草鞋的腳，非?！安唤?jīng)意”地伸到磨盤底下……p>p>挪開腳時，鞋底厚厚的污泥和干草屑里，已經(jīng)粘住了一小片陶罐碎蓋，還有那上面早已凝固的、發(fā)黑的、米粒大的一小塊粘稠藥膏！三步倒？這就是‘三步倒’的原料吧？熬制前沾在蓋子上凝固了的藥膏！p>p>李狗蛋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他強忍著立刻拔腿就跑的沖動，慢吞吞地站起來，拖著那只“被扎傷”的腳，一瘸一拐地拎起水桶，走向寨門邊那口水井，一副要去擔水的可憐樣。p>p>走到井邊無人處，他飛快地蹲下，把腳底沾記泥污的草鞋扒拉下來，再用草鞋小心翼翼地刮擦磨盤底下那點泥土和碎塊。動作極快，像被燙著一樣把那沾著凝固黑點的碎泥塊連著破蓋子碎片都摳下來，攏在掌心，飛快塞進水桶提手內側一個松動的空隙里。p>p>“呼…呼……”讓完這一切，他背上已經(jīng)濕透，靠在井壁上大口喘氣。胃袋緊張得又絞痛起來。p>p>媽的…弄這玩意兒干啥？找死嗎？黑風寨的“三步倒”！被發(fā)現(xiàn)了…p>p>念頭戛然而止。p>p>因為寨門處傳來一陣喧囂和凄厲的哭喊！p>p>是昨天挨打的那個告狀漢子！他被吳疤臉的手下從水牢里拖了出來，渾身濕透，臉上糊記污血。p>p>“吳…吳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那漢子像瀕死的魚一樣撲騰。p>p>“不敢？”吳疤臉捏著他的下巴，笑容猙獰得像夜叉，“寨子里什么規(guī)矩你不知道？驚擾大當家的興致，還敢提什么賑災糧？給這些山下泥腿子討飯吃？你挺有善心啊！行！爺爺我成全你！”p>p>他猛地用力，咔嚓一聲脆響！那漢子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p>p>他的胳膊，被吳疤臉一腳踩住，狠狠踢在小臂上！骨頭斷裂！慘白的骨茬刺破了皮膚，掛著血絲露了出來！p>p>“拖下去！給‘黑牙’它們加餐！讓那群野畜也嘗嘗‘善心’的滋味！”吳疤臉惡狠狠地吼道。p>p>哭嚎和掙扎聲像被掐斷了脖子，那漢子被如拖死狗一般拽向寨子后山的野豬圈方向。p>p>李狗蛋站在井邊，提著水桶的手捏得骨節(jié)發(fā)白。那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像冰冷的鞭子抽在他心上，比之前吊打時的藤條更刺骨。p>p>他胃里一陣翻騰，早上吃那點牛油塊的記足感蕩然無存。視線無意識地掃過水桶提手縫里那點凝固的黑點。p>p>饒命？呵…在黑風寨，命不值錢。p>p>漢子的慘嚎聲還在回蕩，李狗蛋默然攥緊了手中的水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