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4章 無崖子（第1頁）

蘇星河怔立原地，耳中仿佛仍回蕩著那超然物外的笛音，眼前少年淵渟岳峙的氣度已深印心中。他守護此谷數(shù)十載，心境早已枯寂，此刻卻被這少年一曲《笑傲江湖》引動波瀾，竟生出幾分久違的觸動。

他長嘆一聲，眼中銳利的審視稍緩，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復(fù)雜難言的感慨，沉聲問道：“小友笛藝已臻化境，心境更是高遠。卻不知……小友費心尋到這聾啞谷，所為何事？”稱呼已悄然改變，顯是認可了喬天與之對談的資格。

喬天見時機已至，神色不變，將玉笛雙手奉還，動作從容不迫。他略作沉吟，似在權(quán)衡，隨后目光澄澈地迎向蘇星河，緩聲道：“聰辯先生，晚輩冒昧來訪，實是因知曉一段武林舊事，關(guān)乎一位令人景仰的前輩。”

他語速平穩(wěn)，字字清晰：“晚輩聽聞，約十五年前，逍遙派掌門無崖子前輩，因其門下逆徒勾結(jié)外敵，驟然發(fā)難，以致身受重創(chuàng)，下落不明……此事，想必是先生心中至痛?！?/p>

蘇星河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震，眼中瞬間翻涌起壓抑多年的悲憤與痛楚，他嘴唇緊抿，終是未發(fā)一言，只沉重地闔上眼簾，默然承認。

喬天語氣轉(zhuǎn)為沉靜而敬重，繼續(xù)說道：“晚輩雖涉世未深，然對無崖子前輩生平，心向往之。聞前輩乃不世出之奇才，武功臻至化境，更兼通百家，于琴棋書畫、醫(yī)卜星相、奇門遁甲無所不精。其風(fēng)姿卓絕，胸懷丘壑，曾有意整合道門源流，廓清寰宇。如此人物，遭逢小人暗算，實乃天妒，亦是武林之大憾。”

他言辭懇切，褒揚有度，既顯尊重，又不過分阿諛。蘇星河聽得心神激蕩，憶及師尊當年風(fēng)采，眼眶微濕，顯是勾起了無盡追思與敬慕。

喬天話鋒微轉(zhuǎn)，語氣依舊平穩(wěn)，卻透出堅定：“晚輩此生，亦有一志。欲承先賢遺風(fēng)，立一道統(tǒng)，正本清源，弘法于世?！?/p>

他略作停頓，目光沉靜地看向蘇星河，言語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逍遙派之學(xué)，深得道家三昧，然……請恕晚輩直言，其行跡過于隱逸，門規(guī)傳承或有疏漏，以致門下良莠不齊，易生禍端（如丁春秋）。且過于執(zhí)著‘逍遙’之表，有時不免失卻道家‘沖和’、‘無為而治’之根本。加之傳承艱難，人數(shù)稀寥，故雖強極一時，卻始終難當‘道門正統(tǒng)’之重任，無法廣澤天下，此實為憾事。”

蘇星河面色連變，欲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對方所言竟句句切中逍遙派多年積弊，尤其是丁春秋之叛，更是血證，最終化作一聲帶著苦澀的嘆息。

喬天察言觀色，知火候已到，終于道出真正來意，語氣依舊沉穩(wěn)：“故此，晚輩今日前來，是想與先生，或與逍遙派，做一筆交易。亦可說是三事之約，若先生允可，于雙方皆有大益?！?/p>

“其一，無崖子前輩之仇，晚輩愿承此責?！眴烫炻曇舨桓?，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叛徒丁春秋及其黨羽，我必親手鏟除，清理門戶。此事，喬天可立誓。此外，若逍遙派尚有傳人或后人，在我能力之內(nèi)，必竭力護其周全。將來我若立派，凡逍遙弟子，除丁春秋死忠，皆可來去自由，絕不為難，亦可相互印證道法武學(xué)?！?/p>

“其二，”喬天語氣平和，“晚輩欲立道統(tǒng)，需博覽群書，增廣見聞。聞無崖子前輩收藏天下道家典籍甚豐，晚輩不敢覬覦武學(xué)秘技，只望能借閱前輩所藏之道家經(jīng)義、丹書玄理，以資參詳，完善自身之道?！?/p>

“至于這第三……”喬天臉上神色不變，語氣坦然，直言不諱，“實不相瞞，晚輩看中一處山場，欲購置興建道觀，立下根基。然初創(chuàng)維艱，囊中羞澀。故而，需向前輩，或向逍遙派，暫借資財，以為奠基之用。他日道業(yè)有成，必當如數(shù)奉還，絕無拖欠?！?/p>

蘇星河聽罷，尤其是最后一條，先是愕然，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哭笑不得的意味，搖頭嘆道：“好小子……老夫活了這許多年，還是頭一遭遇到有人將‘借錢’之事，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更是借到了我逍遙派門上！你這手筆……當真是不小?！?/p>

他目光再次細細打量喬天，似要重新估量這少年的城府與底氣。報仇、索典、求財，三件事皆非小事，直指逍遙派核心，偏又說得條理分明，讓他一時難以斷然回絕。

就在蘇星河沉吟未決，欲要再深談細節(jié)之際，忽然，他身形微頓，側(cè)耳凝神，仿佛接收到了一道無聲的訊息。（密音入耳）

他臉上神色瞬間變幻，驚疑、激動、難以置信，最終歸于一種決然。他深深凝視喬天，目光如要穿透其靈魂。

片刻后，蘇星河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語氣變得異常鄭重，低聲道：“喬天小友……你所求之事，關(guān)系重大。已非老夫一人可定。”

他略作停頓，像是做出了最終決定，伸手示意：“請隨我來。我?guī)闳ヒ娨粋€人……”

喬天心中了然，面上依舊沉靜如水，只是微微頷首，鄭重道：“有勞先生。”心念電轉(zhuǎn)：終于要直面無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