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星子漸明。兄弟二人如幼時一般,并肩坐在老屋的屋頂上。夜風裹挾著田野的稻香與泥土氣息徐徐拂過,遠處少室山的輪廓在夜色中凝成一道巍峨的剪影,沉默而莊嚴。
喬峰雙手枕在腦后,望著浩瀚星河,忽然開口,聲音打破了夜的寧靜:“大哥,再過些時日,我就要動身去丐幫了。汪幫主愿收我為親傳弟子,這是天大的機遇,我心里自是歡喜。只是……”他頓了頓,聲音里透出一絲罕見的迷茫,“只是前路漫漫,該如何走,才能不負這番機遇,才能真正做出一番事業(yè)來?”
他側過頭,看向喬天,眼神清澈而灼熱:“大哥,你見識比我廣。我思來想去,身為大宋男兒,頂天立地,自當保家衛(wèi)國,驅除韃虜!這才不負平生所學!”
喬天沉默了片刻,星空下的側臉顯得格外沉靜。他并未直接回應,反而問道:“保家衛(wèi)國,是男兒本分。但峰弟,你可知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情,你要取的,是何等樣人的性命?”
喬峰不假思索,朗聲道:“自是侵我疆土、殺我百姓的遼狗!”
“遼狗……”喬天輕輕重復了一遍,語氣中聽不出喜怒,目光卻愈發(fā)悠遠,“那些遼國兵卒,與你我一樣,皆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軀。他們南下,或許只為了一口飯食,或是被權貴驅使,身不由己。與我大宋邊民,并無本質不同?!?/p>
“大哥!”喬峰濃眉擰起,語氣急切起來,“你為何對外族如此仁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峰弟,”喬天轉過頭,直視著弟弟的眼睛,聲音低沉卻有力,“你可知,自秦漢以來,匈奴、鮮卑、羯、氐、羌……多少曾經叱咤風云的‘外族’,其血脈早已融入我華夏洪流,成了如今的‘漢家’一員。”
他抬手指向無垠夜空,語氣帶著一種洞悉歷史的滄桑:“歷史長河奔涌向前,百年、數百年之后,誰又能斷言,今日的遼、夏、吐蕃、大理,他們的后人,不會成為我們更大族群的一份子?這非關一時勝負,而是文明交融的大勢。殺戮過甚,徒增仇怨,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這番言論如同重錘,敲在喬峰心口。他自幼所受教誨,皆是忠君愛國、華夷之辨,大哥的話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覺得那話語中自有一股難以辯駁的沉重力量,只能悶聲道:“大哥說的……似有道理??蓱?zhàn)場上,終究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半分仁慈。”
喬天見他聽進去了幾分,神色稍緩,語氣轉而帶上幾分戲謔:“所以為兄只是勸你,些許殺孽,能免則免。峰弟,我再問你,倘若有一天,你發(fā)現大哥我其實是契丹人,你待如何?”
喬峰先是一愣,隨即虎目圓睜,想也不想,斬釘截鐵道:“大哥何出此戲言?莫說你是契丹人,便是天涯海角來的蠻夷,你也是我喬峰的親大哥!你我兄弟之情,重于泰山,豈是血脈身份可以割裂?誰敢因此辱你,我喬峰第一個不答應!”
“若天下人都視我為敵,欲除之而后快呢?”喬天追問,目光如炬,緊緊鎖住喬峰。
喬峰朗聲長笑,聲震四野,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那便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管他千軍萬馬,天下英雄,只要他們敢動大哥一根汗毛,我喬峰便與他們血戰(zhàn)到底!生死與共,絕無二話!”
“好!”一股暖流激蕩胸臆,喬天用力拍了拍弟弟寬闊堅實的肩膀,眼中閃爍著同樣的熾熱與堅定,“得弟如此,夫復何求!為兄亦是此心,此生絕不讓峰弟你受半分屈辱!咱們兄弟,便攜手闖這江湖,力戰(zhàn)天下又何妨!”
說完,他向后一仰,躺在了微涼的屋瓦上,漫天星輝瞬間涌入眼簾。銀河如練,橫亙天穹,靜謐而神秘。
“大哥,你在看什么?”喬峰也學著他的樣子躺下,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