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大殿前的廣場,死寂得可怕。
先前震天的廝殺、臨死的慘嚎、勁氣的爆鳴,此刻都已消散,只余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在夜風中彌漫,混合著焚燒木石的焦糊味,構(gòu)成一幅地獄繪卷。殘存的武當?shù)茏恿攘葻o幾,相互攙扶著,眼中已無淚,只有一片死灰般的麻木與刻骨的仇恨。而那些僥幸活下來的江湖人士,則心膽俱裂地縮在角落,看著場中那幾道如同神魔的身影,連大氣都不敢喘。
慕容復暢快地喘息著,胸膛因激動而劇烈起伏。他看著遠處那個如同破布娃娃般癱軟在血泊中的身影——喬天,那個殺他父親、讓他顏面盡失的仇敵,如今終于像一攤爛泥般倒在那里,動彈不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說不出的通透舒泰!他下意識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那抹傲立場中的紅袍身影——太上,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與陰冷。
就是她!葵花!護龍閣成員!就是她們這些趙氏的鷹犬,害得我慕容氏復國大業(yè)屢屢受挫,先祖龍城公含恨而終!此獠,我慕容復必殺之!他雙拳在袖中死死捏緊,指甲深陷肉中,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沸騰的殺意。
就在這時,一陣踉蹌而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死寂。
“天兒!天兒——!”
喬母凄厲而顫抖的呼喚聲傳來。只見她和喬三槐兩人,跌跌撞撞地沖上了廣場。他們一眼就看到了滿地的尸體、斷刃,以及那被鮮血浸透、幾乎認不出原貌的青石地面。
兩位一輩子生活在少室山腳下、淳樸善良的老人家,何曾見過這等修羅場?喬母嚇得渾身發(fā)抖,臉色慘白如紙,喬三槐也是雙腿發(fā)軟。
“我兒……我兒喬天呢?”喬母聲音發(fā)顫,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抓住一名武當?shù)茏拥母觳?,渾濁的老眼焦急地在尸山血海中搜尋?/p>
一名名弟子嘴唇哆嗦著,眼中含淚,不忍地別過頭,目光投向了廣場中央。
順著他們的目光,喬母和喬三槐終于看到了——那個披頭散發(fā)、渾身浴血、如同血葫蘆般癱倒在地的身影。盡管面目被血污和亂發(fā)遮掩,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刻入骨血的感應,讓兩位老人瞬間確認——
“天兒——!”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喬母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力氣,掙脫了攙扶,踉蹌著撲了過去。喬三槐也老淚縱橫,跟著撲倒在喬天身邊。
“天兒!我的天兒!你這是怎么了?你醒醒!你看看娘??!”喬母顫抖著手,想要撫摸兒子的臉,卻又怕碰到他的傷口,那雙手懸在半空,不知所措。她語無倫次,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刷著臉上的皺紋與血污。
喬三槐則顯得更加無措,他只是笨拙地、一遍遍地試圖用手去擦喬天臉上的血,但那血仿佛流不盡,越擦越多?!疤靸骸谶@兒……爹在這兒……”他喃喃著,聲音哽咽。
突然,喬母,猛地轉(zhuǎn)過身,對著周圍所有還能站著的人——無論是江湖豪客,還是朝廷鷹犬,甚至是那傲立如神的太上和冷漠如冰的修羅——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顧地上的血污碎石,用力地磕起頭來!
“求求你們!求求各位大爺!各位好漢!各位神仙!放過我兒子吧!他就是個傻孩子!他什么都不懂!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沒教好他!要殺要剮沖我們來!求求你們放了他吧!求求你們了!”
喬三槐見狀,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跪下,一下一下,重重地磕著頭。蒼老的額頭撞擊在堅硬的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很快就皮開肉綻,鮮血順著臉頰流下,與地上的血污混在一起。
這對樸實得如同泥土的老農(nóng)夫婦,此刻為了兒子的性命,拋棄了所有的尊嚴,用最卑微、最原始的方式,向這片殺戮場中的每一個人乞求著。
一些尚有良知的江湖人士,看著這對老人不顧一切的磕頭哀求,看著他們額頭那刺目的血紅,心中莫名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了,有些不忍地別過頭去。就連一些朝廷的甲士,眼神中也閃過一絲復雜。
就在這時,地上那如同死寂般的“血人”,手指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隨即,一陣壓抑的、仿佛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的笑聲,響了起來。
起初,是低沉的、帶著血沫的咳嗽般的輕笑,仿佛自嘲,又仿佛覺得眼前這一切荒謬絕倫。
“呵…呵呵……”
笑聲漸漸變大,雖然依舊沙啞無力,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