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銅鈴聲,在暮色漸濃的山道上顯得格外突兀,一聲聲敲在青云村眾人緊繃的心弦上。
那挑擔(dān)的身影終于完全顯露在眾人視線中。來人約莫四十許歲,身材精瘦,皮膚黝黑,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靛藍粗布短褂,腰間系著一條灰布帶,斜插著一桿磨得油亮的黃銅旱煙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頭那根磨得光滑的桑木扁擔(dān),兩頭挑著兩個蒙著灰布的竹筐。隨著他平穩(wěn)的步伐,腰間懸掛的一枚拳頭大小、樣式古舊的青銅鈴鐺,正規(guī)律地左右晃動,發(fā)出那清脆的“叮鈴”聲。
他面容普通,帶著走南闖北的貨郎特有的、見慣了風(fēng)霜的平靜,甚至還有幾分討生活磨礪出的圓滑世故。乍一看,確實與那些走山串寨、販賣針頭線腦、山貨藥材的普通行腳商人無異。
然而,張伯握緊柴刀的手并未放松分毫。經(jīng)歷過血與火的淬煉,這位老獵戶的直覺遠比常人敏銳。眼前這貨郎,步伐太穩(wěn)了。在這崎嶇陡峭、不久前才遭魔災(zāi)肆虐的山道上,他挑著擔(dān)子,竟如履平地,氣息沒有絲毫紊亂。那雙看似渾濁、實則偶爾掠過精光的眼睛,在暮色中掃過營地邊緣簡陋的木柵欄、新搭建的窩棚,以及營地中央那醒目的青金光碑時,并無尋常人驟然見到廢墟村落的驚愕或同情,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站??!”張伯上前一步,僅存的右臂橫舉柴刀,聲音低沉而充滿警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他身后的柱子等三個漢子也立刻散開,呈半包圍狀,手中的柴刀、木矛對準(zhǔn)了貨郎。營地內(nèi)的村民更是屏住了呼吸,緊張地注視著。
叮鈴……
貨郎依言停下腳步,放下?lián)?,動作自然流暢。他臉上堆起一個職業(yè)化的、略帶討好的笑容,朝著張伯等人拱了拱手:“哎喲,各位鄉(xiāng)親,這是做啥子嘛?老漢就是個走街串巷的苦哈哈,路過寶地,討口水喝歇歇腳,可不敢沖撞了各位?!甭曇艉榱?,帶著濃重的、不知是哪里的鄉(xiāng)音。
他目光掃過張伯空蕩蕩的左袖,以及漢子們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眼中適時地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同情:“這……這村子是遭了災(zāi)?唉,這世道,不太平??!老漢一路走來,聽說北邊幾個寨子也遭了禍害,慘得很吶!”
這番說辭合情合理,表情也到位。但張伯心中的疑慮并未消除。他緊盯著貨郎的眼睛:“貨郎?這窮山惡水,魔物剛退不久,你倒是不怕死,還往這深山里鉆?”
貨郎搓了搓手,賠笑道:“老哥說笑了,怕,咋能不怕?可家里婆娘娃兒等著米下鍋,再怕也得硬著頭皮走啊。這鷹愁澗一帶,往年山貨多,野藥好,老漢也是熟路,想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收點山民們存下的干貨、皮子啥的,換點鹽巴針線糊口?!彼噶酥缸约好芍也嫉闹窨穑斑觯一锸聝憾紟е?。老哥若是不信,可以看看?!?/p>
柱子等人看向張伯,張伯微微搖頭,示意不必。竹筐里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本身。
“你從哪邊來?路上可見到什么異常?”張伯繼續(xù)盤問,語氣森冷。
“從北邊黑風(fēng)峪那邊繞過來的?!必浝苫卮鸬煤芰骼?,“異常?唉,除了死人、破村子,就是些被魔氣污了發(fā)瘋的野獸,遠遠躲開了。老漢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腿腳快,鼻子靈,聞到不對味兒就繞道走。”
他說話間,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掠過了營地中央,落在了半倚在青石上的云逸身上。那眼神停留的時間極短,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云逸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不是好奇,也不是憐憫,更像是一種……確認?
就在這一瞥的瞬間,云逸眉心的青金印記,猛地傳來一陣遠比之前清晰、強烈的悸動!這一次,悸動的源頭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地指向了貨郎腰間那枚看似普通的古舊青銅鈴鐺!
嗡……
云逸仿佛聽到了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極其細微的共鳴震顫。不是聲音,而是一種奇異的“韻律”波動,正從銅鈴內(nèi)部散發(fā)出來!這股韻律,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與蒼茫,仿佛承載了無盡歲月,又隱隱與地脈深處某種宏大的脈動遙相呼應(yīng)!它并非靈力,更像是一種……規(guī)則的余韻?或是某種強大存在的烙印回響?
更讓云逸心驚的是,這股來自銅鈴的奇異韻律,與他通過“心念之橋”溝通地脈之心時感受到的浩瀚韻律,竟有某種極其隱晦、極其微妙的相似之處!如同同一條大河的支流與主干,雖規(guī)模天差地別,但本源氣息卻隱隱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