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晁的葬禮,是原隨云親手操辦的。
沒有驚動太多外人,只有無爭山莊的幾位老仆和丁楓。
葬禮的規(guī)格遠(yuǎn)超王侯,卻又異常低調(diào)安靜。
棺槨用的是千年陰沉木,溫晁生前喜愛的醫(yī)書、常用的銀針、甚至幾件常穿的素雅衣衫,都被原隨云一件件、親手、極其平整地放入棺中,仿佛他只是要出一趟遠(yuǎn)門。
最引人注目的,是棺內(nèi)溫晁枕邊,靜靜躺著那本早已泛黃、被無數(shù)次翻閱的《南疆異毒考》。
整個過程中,原隨云異常平靜,他沒有落淚,沒有嘶吼,甚至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悲戚。
他只是沉默地做著一切,動作精準(zhǔn)、一絲不茍,仿佛在進(jìn)行一項極其重要且不容有失的任務(wù)。
他的銀發(fā)梳理得一絲不亂,面容冷峻如石刻,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終年不散的寒霧,隔絕了所有的光,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空洞與死寂。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攙扶,親自扶棺,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走向無爭山莊后山那片早已選好的、風(fēng)景絕佳的墓地。
那里可以俯瞰整個山莊,也能看到溫晁生前最愛去的藥圃方向。
下葬,覆土,立碑。
石碑是上好的漢白玉,上面只有原隨云親手刻下的幾個字,力透石背,卻又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溫柔:吾愛溫晁永棲之地。
當(dāng)最后一捧土覆蓋上去,象征著塵歸塵、土歸土?xí)r,一直沉默如石像的原隨云,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按在冰冷的墓碑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松弛的皮膚繃緊,青筋暴起。
仿佛那不是一塊石碑,而是支撐他搖搖欲墜世界的唯一支柱。
他沒有哭出聲,只是肩膀劇烈地、無聲地顫抖著。
那是一種壓抑到了極致、連聲音都被吞噬的悲慟,像是五臟六腑都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
渾濁的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冰冷的石碑上,洇開深色的水痕,又迅速被風(fēng)吹干。
他佝僂下挺拔了一生的脊背,額頭抵著墓碑上那“吾愛”二字,仿佛想從中汲取最后一點(diǎn)早已消散的溫暖。
丁楓和幾個老仆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無不潸然淚下,卻又不敢上前。
他們從未見過他們的莊主如此脆弱,如此……像一個被徹底掏空了靈魂的軀殼。
葬禮結(jié)束后的日子,無爭山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原隨云依舊住在他們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院子里。
他將溫晁生前常坐的軟榻、常用的書案、甚至他最后臥病的那張床,都原封不動地保留著,每日親自擦拭得一塵不染,仿佛主人隨時會回來。
他變得極其沉默寡言,幾乎不再處理山莊事務(wù),全權(quán)交給了丁楓。
大部分時間,他都獨(dú)自待在溫晁的書房里,坐在溫晁常坐的位置上,手里拿著那本《南疆異毒考》,一頁一頁,極其緩慢地翻看。
他的目光落在書頁上,卻又仿佛穿透了紙張,落在某個虛無的、只存在于他記憶深處的身影上。
有時,他會走到院中,長久地凝視著那片溫晁親手打理過的藥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