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放在這里,很特別,這么沉重,甚至有些痛苦的作品,放在一個以舒適和美觀為首要考量的大廳里,選擇它的人,一定很有想法。”
兩句話,沈明月從畫入手,引導至選擇這幅畫之人身上。
一幅畫有什么好談的,翻來覆去不就是表達了什么,暗諷了什么,有什么意義云云。
這重要嗎?
說得再好,魯奧能掀開棺材板,坐起來給你鼓掌,直呼知音難求,大把大把給你掏鈔票嗎?
并不能。
選擇掛上這幅畫的人才能。
正如一個年輕人買輛豪車,你夸他車外國進口,幾秒破百,多少缸發(fā)動機云云,人家不比你了解?于是笑笑而過。
但你夸人家年紀輕輕拿下豪車,不容易吧,很辛苦吧,牛逼啊,興家之子啊,人家會坐下來,敬你一杯,再吹噓一通他的來時路。
這情緒價值就提供得非常到位了。
果不其然,青年被這個問題牽引,嘴角露出一絲得意:“你覺得選畫的人有什么想法?”
“它……不討好,甚至有些冒犯,能把它放在這里的人,要么是真正懂得欣賞這種‘冒犯’之美,要么就是……”
沈明月頓了頓,側(cè)頭看向青年,“自信到不需要用任何東西來討好賓客,反而要用這幅畫來篩選同頻的人,這很像一種無聲的宣言?!?/p>
青年大笑:“哈哈哈,沒錯,你看這粗重的黑線,這濃烈的色彩,是不是有種要把所有虛偽都撕開的感覺?放在這里,就是要告訴那些只會附庸風雅的人,這里不歡迎淺薄的贊美。”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他如何在拍賣會上發(fā)現(xiàn)這幅畫的經(jīng)歷,如何與幾個附庸風雅的競拍者周旋,最終將它收入囊中的得意。
他談?wù)撝攰W的生平,談?wù)撝麑ΜF(xiàn)代藝術(shù)矯飾風格的不滿,言語中充滿了展現(xiàn)自我見解和品味的興奮。
沈明月始終安靜地聽著,不時地點點頭,或者用一個欽佩的眼神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很少插嘴,只在關(guān)鍵處用一兩個簡短的問題,讓他更加酣暢淋漓地發(fā)揮。
像一個最完美的聽眾,引導著他,滿足著他的傾述欲和表現(xiàn)欲,讓他感覺自己遇到了難得的“人生知己”。
在這個過程中,她甚至沒有直接說過幾句關(guān)于藝術(shù)的高深理論,卻已然在對方心中,樹立了一個懂他、有品味、與眾不同的絕佳形象。
所以之前沈明月覺得,主動開屏落了下乘。
上乘是什么?
是懂得如何借用這些道具,不著痕跡地引到對方身上,讓他們在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興奮地展現(xiàn)權(quán)威與見解,從而滿足對方心理需求。
心理什么需求呢?
簡單來說就是裝逼。
時不時提問或接茬青年話語的空檔,沈明月想起宋聿懷的話,心下輕哼。
“手段不高明又怎么了,它有用,大大滴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