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十里堡便陷入了一片惶惶不安的騷動之中。羯族四萬大軍即將壓境的消息,像一陣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刮遍了鎮(zhèn)子的每個角落,驚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鎮(zhèn)子主街上,頃刻間擠滿了慌亂的人群。男女老少,攜家?guī)Э冢舻澳?,聲音凄惶?/p>
人們爭先恐后地沖回家里,翻箱倒柜,將稍微值錢的細軟、賴以糊口的糧食、以及幾件御寒的衣物胡亂打包。
富戶們指揮著家仆,慌慌張張地將箱籠搬上馬車、牛車,套上牲口,車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長長的隊伍,如同一條受傷的巨蟒,在彌漫的塵土與哭喊聲中,緩慢而掙扎地從東城門蠕動出去,朝著造化縣的方向迤邐而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離去。幾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固執(zhí)地守在自家門檻上,任憑家人如何勸說,只是搖頭。
“不走!前幾次不都把那些羯族崽子打跑了?他們哪里還敢來!”
“我這把老骨頭,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死也要死在這里!絕不離家!”
里長苦木聞訊趕來,他目光掃過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無奈。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而有力:“鄉(xiāng)親們!我是苦木!聽我一句勸!這次不同往日,來的不是小股流寇,是整整四萬羯族主力!咱們十里堡滿打滿算才兩千守軍,如何抵擋?城若一破,依照羯族兇殘的性子,必定屠城!到時候玉石俱焚,誰也活不了!暫避鋒芒,退到造化縣,等打完了仗,咱們再一起回來,重建家園!”
他言辭懇切,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一些人聽后,面露猶疑,最終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加入了撤離的隊伍。
可仍有幾個老人梗著脖子,閉目不語,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嗄究粗麄儨羡挚v橫臉上那近乎頑固的平靜,心頭火起,真想上去揪著衣領(lǐng)將他們搖醒——這些老頑固,真是年紀(jì)大了,連腦子也跟著僵死了不成!他不再猶豫,猛地一揮手,對身后幾名青壯厲聲道:“來人!把這幾位老人家‘請’上車!就是抬,也得給我抬走!”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如驟雨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騎探馬如離弦之箭般從東門疾馳而入,馬上的騎士渾身塵土,伏在鞍上不斷揮鞭大喝:“閃開!快閃開!”
人群驚惶地避讓出一條通路。探馬直奔鎮(zhèn)中心的侯府,沖到大門前猛地勒住韁繩,戰(zhàn)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長嘶。騎士幾乎是滾鞍下馬,踉蹌著沖進府內(nèi)。
“侯爺!緊急軍情!”探馬沖到廳堂,見到趙范,單膝跪地,聲音因急促而嘶啞。
正在查看地圖的趙范驀然抬頭:“何事驚慌?”
“稟侯爺!鞏喜碧派石金倫為先鋒,率五千精兵已出界城南門,正朝十里堡殺來!”
“什么?!”趙范驚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案幾上的茶盞被帶倒,茶水淋漓一地。
界城距此不過二十里,騎兵全力奔襲,不用一個時辰便能兵臨城下!如今鎮(zhèn)民撤離才剛開始,拋石機等守城器械已然拆卸,士兵大多分散維持秩序、協(xié)助撤離,手邊堪堪只剩五百親兵,如何能擋五千如狼似虎的羯族雄兵?
冷汗瞬間浸濕了趙范的后背。他在廳堂內(nèi)急促地踱步,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響,每一步都踏在緊繃的心弦上。
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事到如今,唯有行險一搏!
“傳令!速召楊繼云、杜行來見!”
楊繼云與杜行聽得召喚緊急,心知必有大事,立刻飛馬趕到侯府。聽完趙范簡短的敘述,兩人亦是面色大變,這突如其來的敵情,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楊繼云眉頭緊鎖,抱拳道:“侯爺,末將愿帶人在道路兩側(cè)設(shè)伏,待敵兵過半,驟然殺出,或可暫緩其兵鋒!”
趙范搖頭:“敵眾我寡,正面攔截?zé)o異以卵擊石,傷亡太大。”又說:“楊繼云,你速率五百人,攜帶所有庫存石油彈,即刻出發(fā),沿敵必經(jīng)之路兩側(cè),每隔五步埋設(shè)一枚,以導(dǎo)火索串聯(lián)!務(wù)必要快,趕在敵軍抵達之前布置完畢!”
“得令!”楊繼云毫不遲疑,轉(zhuǎn)身大步流星而去,甲胄鏗鏘作響。
趙范又看向杜行:“杜行,你亦帶五百人,多備鑼鼓箭矢,埋伏于伏擊圈外。待前方石油彈爆炸,敵軍大亂之時,立刻擂鼓吶喊,箭矢遙射,制造我軍大隊埋伏的假象,攪亂敵膽!”
“得令!”杜行領(lǐng)命,匆匆離去安排。
就在趙范調(diào)兵遣將之際,石金倫正志得意滿地率領(lǐng)著五千羯族精兵,沿著大道向十里堡快速推進。
原來,鞏喜碧聽從了紫芙的建議,派了張小七與馮一生兩人,假扮成從界城逃難的流民,混入了十里堡。
兩人窺見鎮(zhèn)內(nèi)百姓正在大規(guī)模撤離,守城的拋石機也已拆卸,防御空虛,頓時大喜過望,立即潛回界城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