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平帶著維納斯回到吳郡,已是黃昏,驟雨初歇,濕冷的空氣裹挾著水汽涌入廳堂,燭火跳動,光影明滅不定,氣氛壓抑。
夏侯平推門而入,玄色披風帶著濕意和寒氣。他臉上帶著長途跋涉飛行后的疲憊,眼神深處卻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走向主位或妻子們,而是側(cè)身讓開,聲音低沉:“進來?!?/p>
維納斯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框分割的昏暗中。
她穿著一件明顯過于寬大的灰色粗麻仆婦衣衫,將她原本高挑婀娜的身形完全掩蓋,顯得笨拙而卑微。那頭熔金般耀眼的卷發(fā)被一條洗得發(fā)白的藍布頭巾緊緊包裹,只勉強露出幾縷鬢角的金絲,如同被強行掩蓋的寶藏。她赤著雙足,腳踝纖細,沾滿了干涸的泥濘,踩在冰涼光滑如鏡的青磚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微小的、模糊的濕印,仿佛卑微的烙印。她雙手緊緊絞著衣角,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低垂著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掩蓋著那雙此刻盛滿了驚惶與屈辱的碧綠眼眸。頸間那枚小小的狼牙項鏈,在粗麻衣領(lǐng)下若隱若現(xiàn),是她與遙遠故土唯一的、脆弱的聯(lián)系。她像一件被強行塞進不合尺寸包裝的異域珍寶,又像一只誤入華麗囚籠、隨時會被撕碎的驚鳥。
廳堂上首,夏侯平的大夫人孫嬋端坐如磐石。一身墨綠色繡金鳳紋的錦袍,襯得她面容愈發(fā)威嚴冷肅。烏發(fā)一絲不茍地綰成高髻,插著赤金銜珠鳳釵,鳳目含威,視線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門口的維納斯。她手中捻著一串色澤深沉的紫檀佛珠,動作緩慢而規(guī)律,每一顆珠子滑過指尖都發(fā)出輕微的、令人心悸的摩擦聲。
孫嬋下首兩側(cè),許氏三姐妹端坐在旁,
許珊瑚藕荷色衣裙,溫婉依舊??吹骄S納斯赤足、粗衣的模樣,她眼中立刻涌起水光,用絲帕掩住了口鼻,身體微微前傾,流露出強烈的不忍和同情。
許玲瓏杏黃色衫裙,靈動不再,只剩下震驚。她看著維納斯那雙沾滿泥污的赤足和粗陋的打扮,小嘴微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憤怒,目光在維納斯和夏侯平之間來回掃視。
許琉璃月白素錦長裙,清冷如舊。她只是淡漠地掃了一眼維納斯,目光在她赤足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仿佛看到什么不潔之物。她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一塊溫潤白玉佩,唇角抿成一條冷淡的直線。
廳內(nèi)死寂,只有佛珠的捻動聲和窗外屋檐滴落的雨水聲,嗒…嗒…嗒…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
夏侯平走到廳中,對著孫嬋抱拳:“夫人,我回來了?!甭曇舾蓾K钗豢跉?,指向身后的維納斯,語氣帶著一種宣告式的強硬,不容置喙:“她叫維納斯,從西域帶回的,以后,她就是府里的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