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漳南之境。時值饑荒,赤地千里,樹皮草根皆被啃食殆盡,餓殍遍野,哀鴻之聲不絕于枯槁的原野。
一支衣衫襤褸卻紀律尚存的隊伍正在緩慢行進,隊伍中間簇擁著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敦厚的中年將領(lǐng)。他眉頭緊鎖,看著道旁奄奄一息的百姓,眼中滿是悲憫。他便是竇建德,原為府兵,因助孫安祖起義,后自成一股勢力,因其素來講義氣,待部下厚道,在河北頗得人心。
“將軍,又發(fā)現(xiàn)幾個餓倒的……”親兵低聲稟報。
竇建德嘆口氣,沒有絲毫猶豫:“把咱們最后那點炒面分了吧,熬成糊湯,能救一個是一個。”
“將軍!那是軍糧!”副將忍不住勸阻,“弟兄們也得吃……”
“人快餓死了,還分什么軍糧民糧!”竇建德語氣沉痛,“快去!看看附近還有沒有能吃的,觀音土也行,先吊住命再說!”
隊伍中一陣細微的騷動,但無人真正反對。竇建德平日與他們同甘共苦,此時他的悲慟做不得假。
無人察覺,一道溫和的烏沉流光,如同慈悲的注視,一直悄然盤旋在竇建德頭頂上空——正是仁道之劍,湛盧。
“悲憫之心,體恤民瘼……于此末世,確如珍珠蒙塵。”湛盧劍靈暗自思忖,它的靈性感受到竇建德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忍與善意,這正是在洛陽、長安那些權(quán)貴身上早已湮滅的品質(zhì)?!盎蚩梢辉嚕俊?/p>
是夜,竇建德于簡陋軍帳中愁眉不展。軍中存糧將盡,饑民卻越聚越多。
忽然,帳中無風(fēng)自動,一柄古樸長劍悄然浮現(xiàn)于他案前。劍身烏沉,卻隱泛仁德波光,令人望之心緒寧靜。
“此乃……”竇建德驚疑不定。
“將軍勿慌。”湛盧劍靈溫潤的聲音直接響徹他心田,“吾感汝仁心,特來相見。吾名湛盧,愿助將軍解此困厄,拯民于水火。”
竇建德雖驚,卻非愚昧之輩,知是遇上了神物,連忙恭敬道:“仙劍若能救我麾下將士與這萬千百姓,竇建德愿供驅(qū)使!”
“仁道非是驅(qū)使,乃是同行?!闭勘R劍靈道,“我可助你尋覓地下水源,辨別可食之物,甚至……予你一份力量,令你短時間內(nèi)體能倍增,可率精銳突襲附近官軍糧倉,取其糧以濟民?!?/p>
竇建德大喜:“若能如此,蒼生有幸!”
然而,接下來的行動卻讓湛盧劍靈陷入了沉思。
在它的指引下,竇建德果然找到一處隱蔽水源,緩解了飲水之急。隨后,他親率一隊死士,憑借湛盧暗中賦予的短暫神力,夜襲了一處隋軍小糧囤。過程順利,繳獲不少糧秣。
但就在運糧回營的途中,發(fā)生了變故。一伙同樣餓急眼的流民武裝試圖劫糧。竇建德部下的軍士剛剛經(jīng)歷廝殺,神經(jīng)緊繃,見狀立刻刀兵相向。沖突瞬間爆發(fā)。
竇建德疾呼:“莫要傷人!分他們一些!”
可亂戰(zhàn)之中,命令難以迅速執(zhí)行。慘叫聲中,十余名流民倒在血泊里。糧食保住了,卻也沾上了無辜者的血。
看著那些被搶回的、沾著些許血污的糧袋,以及部下們雖然疲憊卻帶著劫后余生和滿足的眼神,還有遠處營地里因為得到糧食而響起的一片微弱歡呼,竇建德站在那十幾具尸體前,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沉重地揮揮手:“埋了吧。糧食……分下去。”
帳中,湛盧劍靜靜懸浮。它感受到竇建德內(nèi)心的掙扎與痛苦,那并非虛偽。他為救更多人而奪糧,又因奪糧而間接殺人,這悖論如同沉重的枷鎖。
“仙劍,”竇建德聲音沙啞,“我做的……對否?”
湛盧劍靈沉默良久,溫潤的聲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迷茫:“仁道……絕非輕易。見其生不忍見其死,是仁心。然則,身處濁世,欲行仁術(shù),往往需先執(zhí)干戈。這其中分寸界限,即便是我,亦需重新斟酌。汝之心未曾泯滅,這便是火種。然這救一人而傷一人的困局,或許正是這亂世對我‘仁道’最大的嘲諷與考驗?!?/p>
它并未離開,但光芒似乎黯淡了幾分。選擇竇建德,或許是對的,他確有仁心。但這條路,遠比想象中泥濘,甚至可能玷污自身。它需要更近的觀察,更久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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