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里再無半分不悅與斥責(z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駭然的震驚!
他想起了縣志里記載的那些神童逸事,想起了傳說中那些生而知之的圣賢。
難道,自己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學(xué)堂里,竟真的飛入了一只不凡的雛鳳?
學(xué)堂里的蒙童們大氣都不敢出,他們雖然聽不懂夫子與陸明淵在說什么,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氣氛的凝重與詭異。
趙夫子激動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他要看看,這塊璞玉,究竟是渾然天成,還是僅僅只有一塊光鮮的外殼。
他放下書,聲音因激動而略帶沙啞。
“背得好,背得極好。然,讀書之道,不止于記誦。我且問你,你既已通讀《大學(xué)》與《中庸》,可否說說,何為‘格物致知’?又如何將其用于修身齊家?”
這是一個引申的問題,考驗(yàn)的是理解與融會貫通的能力。
這一次,陸明淵沉默了。
他那張沉靜的小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與年齡相符的茫然。
他前世的知識體系與此截然不同,而這一世,他接觸經(jīng)義的時間太短,所有的認(rèn)知都還停留在文字的表面。
他可以像一臺精密的機(jī)器一樣復(fù)述每一個字,卻無法賦予這些文字深刻的內(nèi)涵。
空氣仿佛凝固了。
半晌,陸明淵抬起頭,沒有絲毫的掩飾與強(qiáng)辯,坦然地?fù)u了搖頭,躬身一禮。
“回夫子,學(xué)生……不知。學(xué)生所讀之書甚少,積累淺薄,尚不能解其中深意?!?/p>
這句簡單干脆的“不知”,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趙夫子那幾乎要沸騰的心頭。
然而,這盆冷水非但沒有讓他失望,反而讓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答不上來。
趙夫子只覺得額角滲出的冷汗,此刻竟有些冰涼。
若是這孩子連經(jīng)義的引申闡發(fā)都能對答如流,那自己這個夫子,還有何顏面站在這里?
怕不是要當(dāng)場拜他為師了。
他終于徹底放松下來,癱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太師椅上,看著陸明淵的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
有欣慰,有慶幸,更有如獲至寶般的狂喜。
“好,好一個‘不知’!”
趙夫子撫掌而嘆,疲憊的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明淵,你很好!”
他將桌上的書本重新整理好,鄭重地推到陸明淵面前。
“你,是天生的讀書種子。只是……起步太晚了些。”
趙夫子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種堅(jiān)定的期許。
“記誦乃是根基,你已然擁有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優(yōu)勢?!?/p>
“接下來,你要做的,便是‘解’。多讀,多看,多思?!?/p>